還飄著冰塊的綠豆湯進了馬車, 為悶熱的車廂帶來一清冽。傅知寧看一眼傅知文,再瞄一眼徐如意,默默將手向致的小碗。
“不是說誰喝誰取麼, 我們又沒下人去拿, 他們怎麼就送進來了?”徐如意別扭地打破了沉默,還瞄了一眼傅知文。
傅知寧立刻收手:“或許是送錯了, 你喝嗎?”
“我不喝。”徐如意別開臉,立刻引來傅知文一聲冷笑。
徐如意不滿地看向他:“你笑什麼?”
“我笑你了?”傅知文反問。
“你……”
“不準吵架。”傅知寧幽幽開口, 兩個人瞬間安靜。
看著一個比一個坐得端正的二人,傅知寧突然覺得本沒必要這麼小心,于是自顧自拿起勺子, 慢悠悠地喝綠豆湯。
雖然還未到最熱的時候,但日頭也算烈了, 馬車頂被曬了許久, 散著陣陣熱意。冰涼鮮甜的綠豆粥順著齒往下, 一路涼到胃里, 傅知寧滿足地瞇了瞇眼睛。
看吃得這麼津津有味,傅知文結了, 視線從另外兩碗綠豆湯上過,又默默轉移視線。徐如意也沒好到哪去, 饞得都開始咽口水了, 卻礙于面子始終不。
一片靜謐中, 傅知寧悠悠喝完半碗才抬頭:“再不喝冰塊可就徹底化了。”
臺階一給出來,兩人同時手,結果都奔著同一碗去了, 端到碗的瞬間, 指尖也無意間到一起, 皮溫度傳遞的瞬間,傅知文眼底閃過一明顯的怔愣。
“我先拿到的!”徐如意立刻道。
傅知寧立刻抬頭,正要勸傅知文大度點,傅知文便主放手了。
傅知寧:“?”
徐如意:“?”
兩個小姑娘對視一眼,徐如意立刻瞇起眼睛:“為什麼這麼爽快,這碗有毒?”
難得不想跟計較的傅知文,聞言頓時氣惱:“徐如意,你能不能別次次狗咬呂賓?上次你那花心未婚夫的事就是,現在的綠豆湯也是,我上輩子是撅你徐家的祖墳了嗎你總這麼揣測我?!”
“我才上輩子撅你傅家祖墳了才會認識你!”徐如意習慣地反駁。
傅知寧輕咳一聲:“容我提醒二位一句,徐家是我外家,傅家是我本家,你們不管撅哪一家的祖墳,都算是我倒霉。”
二人這才知道失言,忙勸不要多想。
傅知寧嘆了聲氣:“行了,趕說清楚吧,都別犟了。”
傅知文和徐如意對視一眼,誰都沒有說話。
傅知寧看向徐如意:“這回不管怎麼說,都是你錯怪知文了,他雖與你不對付,可卻從未對你做過損人不利己的事,你不問青紅皂白就來罵他,實在不合適。”
徐如意抿了抿,有些說不出口,傅知寧無奈地笑笑,安靜看著。
半晌,徐如意輕咳一聲:“傅知文,對不起,我不該罵你的。”
這大約是二人認識這麼多年,傅知文第一次聽見道歉,本來該趁這個機會好好辱的,結果了,卻什麼也說不出來。
好一會兒,他才憋出一句:“算了,好男不跟斗。”
徐如意沒想到這麼容易過關,頓時一輕松,再開口語氣都歡快了不:“所以你真看見他跟人拉拉扯扯了?”
“如假包換,除了他,還有竇章竇學兩兄弟,你也知道他們都是什麼人吧?柳言能跟他們打一片,想也知道不是什麼好東西。”提起那日的事,傅知文便冷笑一聲。
竇章竇學是榮國公府的嫡爺,當今皇后的親侄子、大皇子趙良鴻的親堂弟,也是京都城權勢最大、最無法無天的兩個紈绔。徐如意一聽到他們的名字,當即心里將柳言暗罵一通。
傅知寧看臉變了幾變,就知道肯定在不高興,于是安地握住的手:“不生氣,他那樣的人,肯定會遭報應的。”
徐如意輕哼一聲:“他可不這麼想,我這幾日已經故意冷著他了,他竟然假裝不知道,不就在我面前裝出一副向靦腆的樣子,我真是瞧了都覺得惡心!”
說完,深吸一口氣,著怒氣道:“知寧你知道嗎?這次祭祀他還想讓我帶上他呢!說什麼頭一回來京都,也沒見過世面,還說什麼舍不得與我分開這麼久,不放心我獨自來什麼的,演得那一個真意切,若非我一早知道了他的真面目,恐怕還當真了呢!”
“太不要臉了!”傅知文也跟著生氣。
傅知寧奇怪地看了眼傅知文,接著問徐如意:“那你是怎麼拒絕的?”
“我能怎麼說,你我別打草驚蛇嘛,我就說現在只是定下親事,不好一同出,會被看笑話,”徐如意冷哼,“不過他心里應該也清楚,我現在對他已經沒有興趣了。”
“對這種人當然不能有興趣。”傅知文忙接了一句。
傅知寧聞言笑笑:“看你這麼拎得清,我也就放心了。”
“那是自然,我家世好模樣俊,想找什麼樣的不行,下嫁已是委屈,實在沒必要太退讓,”徐如意說完,親熱地挽上傅知寧的胳膊,“我呀,不能學阿歡,要及時止損。”
“誰是阿歡?”傅知文立刻問。
“一個朋友,”傅知寧敷衍過去,抬手幫徐如意整理一下發髻,“等祭祀一結束,咱們就將此事告訴舅舅和舅母。”
“嗯,我會的,到時候不僅要退婚,還要將他打一頓!”徐如意拳掌。
傅知文頓時來了興致:“你要真舍得,我便上幾個家丁,找個黑天敲他幾悶。”
“我有什麼舍不得的,記得做干凈點。”徐如意當即道。
見答得利落,傅知文心更好了:“放心吧,保證他不死也去半條命,騙婚騙到我……家親戚頭上了,真是活得不耐煩。”
傅知寧沒有聽到他刻意的停頓,只是無奈提醒:“做事小心些,切莫留了把柄。”
言語間,竟然沒有阻止,傅知文和徐如意對視一眼,突然一同笑了起來,只是笑著笑著才想起宿敵的份,一時間又有些不好意思,故意板著臉錯開了視線。
傅知寧沒有注意二人之間的微妙氣氛,反而將視線落在綠豆湯上,好一會兒突然默默揚起角。
傅知文余瞥見的表后愣了愣,忍痛將自己的綠豆湯讓出:“你若實在喜歡,就再喝一碗吧。”
傅知寧:“?”
東山寺不算太遠,只是隊伍龐大,走得格外慢些,但在晌午之前也很快就到了。
因為當今圣上喜佛道之事,京都城外大大小小的寺廟道觀無數,東山寺是其中最大的一個寺廟,先前傅知寧陪長輩燒香拜佛都是來這里。
今日皇家祭祀,寺外五里早早就設下關卡,尋常百姓不得。傅知寧坐在馬車里上山,還是頭一回瞧見寺廟這麼安靜。
上山之后,一應員家眷按品級住別院廂房,因著傅通的品不高,傅知寧姐弟倆分到了一個極為偏僻的院落,好在院子很小,只有兩三個廂房,他們一家就占全了,不用同其他達顯貴一起屈居一院。
“這里好這里好,比那些高門大院自在多了,可惜我娘沒來,否則也一定會喜歡。”傅知文慨。
傅知寧笑笑:“夫人一向湊熱鬧,這次為何不肯來?”
“還能為什麼,因為李夫人唄,”傅知文聳聳肩,“我娘說以前本來是一般高低的人,就算差也差不太多,可如今李家攀上了二殿下,住的房間肯定比咱們好,若是來了,不得要忍李夫人的炫耀,這才干脆不來。”
說完,他嘖了一聲:“可惜,失策了吧。”
傅知寧失笑,將東西安置好后便躺下了,傅知文從門外探進頭:“姐,不出去走走?”
“不去。”傅知寧回答得干脆。
傅知文蹙眉:“為什麼?”
“因為很容易上李寶珠,還要忍的炫耀。”傅知寧回答。
傅知文無言許久,笑了:“你們可真是……得了,我娘怕李夫人,你怕李夫人的兒,那就干脆別出門了。”
傅知寧揚了揚角,翻個便睡了。
因為到地方已經是晌午了,這一覺沒睡太久便被了起來。
“姐,該用午膳了。”傅知文提醒。
每次辦這種祭祀,都是一群人坐在一個廳吃齋菜,即便不吃也得過去,否則就是眾人眼中的孤僻不合群,若有多事的再去前告一狀,不得要領一個對神佛不敬的罪名。
傅知寧雖然不太想去,但也只能洗把臉隨傅知文去廳尋傅通。
姐弟倆來得不算早,到飯廳時里頭已經坐滿了人,傅通正準備去尋他們,一看到他們當即板起臉,將人到自己邊。
“來這麼遲,回去再跟你們算賬!”他低聲音喝了一聲。
傅知寧和傅知文對視一眼,假裝什麼都沒聽到。
傅通礙于外人太多,也只是冷哼一聲。
東山寺極大,不僅廂房上百,連宴香客的廳也極為寬敞,只是天氣炎熱,人一多不免燥得慌,尤其是位越低的坐得越靠外,不僅被太曬著,還連冰鑒的涼意都無法傳遞過來,傅知寧沒多會兒便出了一層汗。
“姐,你怎麼不吃啊?”傅知文好奇。
傅知寧微微搖頭,但注意到旁人也在看,便拿起筷子簡單吃了幾口。
好不容易熬過午膳,急匆匆從廳出去,傅知文嘆了聲氣追上:“佛寺過午不食,你就吃這麼點,晚上肯定會。”
“我一點胃口都沒有,肯定不會的。”傅知寧現在只想趕回去,絞張帕子。
傅知文看了眼周圍,往手里塞了個饅頭:“若是了,就吃這個。”
傅知寧頓了頓,一時間有些好笑:“知道了。”
說罷,便拿著饅頭回屋去了。
下午的時候,群臣都忙著準備翌日的祭祀,而員家眷們則三五群在東山寺走觀景,只有傅知寧一個人待在屋里,躺在床上一不。
每逢天熱必是懶洋洋,一家子都習慣了,便也沒勉強出門。
到了傍晚的時候,太一落山,山上頓時涼了許多,仿佛白天的燥熱從未存在過。傅知寧在屋里待了大半天,覺到蔓延的涼意后,總算松了口氣。
山中的空氣本就清新,如今一涼下來,便更加舒適,但也有一點不好……木了一整天的肚子,突然開始咕嚕嚕地了。
早上本就吃得不多,中午更別說了,一整日了也沒有從前一頓飯吃得多,眼下一察覺到,頓時就是得昏天暗地。
翻來覆去大半天,傅知寧終于想起了傅知文給的饅頭,于是趕從小柜里掏出來——
可惜下午熱了太久,已經有些發酸了。
傅知寧用力嗅了嗅,聞到蔓延的酸意后蹙起眉頭,到底沒張去咬,而是重新躺在床上。
原本清爽舒適的夜晚,因著空空如也的肚子突然變得漫長難熬。傅知寧翻來覆去許久,最終還是認命地起來了。
……去找如意吧,今日來的時候好像藏了吃食。傅知寧嘆息,簡單整理一番后便出門了。
夜間的東山寺燈火通明,三五步便有衛軍守著,不必擔心夜路是否安全。傅知寧松一口氣,急匆匆朝著徐家所在的院子去了。
東山寺的廂房別院都集中在一,從自己的偏院走出,再往前經過兩個院子,一拐彎便是……
“你怎麼來的?”
前方響起徐如意不耐煩的聲音,傅知寧立刻停下腳步。
“一日不見如隔三秋,我思念你,便忍不住跟來了。”這是柳言的聲音。
傅知寧頓時蹙眉。
“得了吧,說得好像是自己來的一樣,肯定是有人帶著你吧?”徐如意輕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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