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裕頷首,“父皇呢?”
利安低頭道,“天家歇下了,也傳太醫來看過,太醫叮囑天家多休息。大監在天家側守著,等天家醒了,會讓人來明和殿送消息。”
利安很干練,也清楚。
李裕點頭,“替孤取筆墨來吧。”
“是。”利安應聲。
利安在一側磨墨,李裕起袖,溫和落筆。
事結束了,他該給寫信了。
溫印吾妻卿卿……
抬頭是這麼寫的,寫完自己便笑了笑,都能想象溫印拆信時,一見抬頭,便是一幅好氣好笑的表。
溫印也的確如此。
——溫印吾妻卿卿……
溫印是好氣好笑,但好氣好笑之余,還在咳嗽。
這場病,斷斷續續兩月都沒好。
大夫看了多,都說要調養,不要著涼風,在定州足足兩月,哪里都沒去。
真的在正月平定了,李裕為之努力的事終于實現。
東宮的書信,快馬加鞭,飛鴿傳書,什麼都是最優先的,溫印收到第一封信的時候,是正月中下旬。
李裕在信上同說起道之事,攻城之事,貴平同李坦一道點火燒了大殿自盡,還同說起他見到父皇了……
所有的一切,都在慢慢走向圓滿和結局。
在看到貴平同李坦一道燒死在大殿中的時候,溫印還是怔了許久。
——為什麼幫我?
——二小姐,就當在逃命途中,忽然搭上了一輛馬車,舉手之勞而已,不足掛齒。
溫印微微蹙眉,想起那時同云陶一道離開時,貴平一直朝躬拱手。
而眼下看到貴平殉主的消息,溫□□底復雜幾許。
信的最后,李裕是說,夫人可啟程了,緩緩歸京……
溫印咳嗽兩聲,角微微勾起,但想起大夫千叮嚀萬囑咐,讓多修養一段時日,哪里都不要去,怕風寒加重,等于又來一次。
溫印唏噓,有些頭疼。
……
但溫印沒想到的是,第二日還有李裕的書信送來,不止第二日,第三日,第四日……每日都有他的信,他好像習慣了,每日都有話同說,好像沒回去,他就一直寫信,也不催,就是說些日常的事,像他平日里在邊念叨一樣。
溫印莞爾。
雖然不在京中,但也仿佛在京中陪著他經歷和見證。
一日的書信里,他同說起,又與父皇徹夜長談了一次,父皇讓他登基,因為接,民心不穩,需要盡快穩定朝堂,穩定民心,也要穩定軍心。他就要擇日登基了,有些快,還不在京中,等回來,他是天子了……
再一日的書信里,他同提起,今日登基大典,他很早就起,新帝要著龍袍中最隆重的日月星辰十二圖案九條金龍龍袍,頭戴十二玉藻冕旒,整套典禮禮服極其繁瑣,七八個宮娥伺候了好久。等銅鏡里,禮服加,冕旒安戴,帝王的氣勢與威嚴俱在,最重要的是秀頎拔,相貌堂堂,等回來,他穿給看……
溫印一面捂著手帕咳嗽,一面笑起來。
溫印朝清維道,“碳暖多加些。”
清維應好,又給多一層毯子。
溫印繼續看書信。
李裕這每日都會來的書信,從早前的調劑,變了溫印每日里都期待的事。
也在書信里知曉他送天家出京,天家去了福山療養,但父皇讓大監留下照顧他,他其實有些擔心,等京中之事都置妥善,他想帶去福山見父皇……
書信里也會提起下下,下下每日都陪著他,他想的時候,就同下下一。下下很好奇,滿宮中跑,但宮中很大,下下找不到路,累壞了大監,每日里,大監的頭等大事就是盯著下下不讓它跑。但下下在也好,大監早前每日在殿中窩著,都胖了。
溫印忽然想,李裕小時候,應當就同大監要好……
昨日路上大雪,書信晚了些,晨間才送手中,遲了一日,眼下這個時候,李裕還應當在早朝吧。
金殿被燒毀了,工匠還在鑼鼓的修繕。
眼下,早朝都暫時改在天威殿中進行。李裕早前就是東宮,早朝輕車路。眼下初平,長風國中百廢待興,李裕一改早前朝中的抑氛圍,廣開言路,朝中便果真說什麼的都有。
這些,李裕都不陌生。尤其是見到江之禮同銘躍在早朝上針鋒相對的時候,江之禮想惱又不敢惱,但是有時候就是很氣,又忍住的模樣,但實在有時候離大譜,江之禮還是會下場撕銘躍,銘躍還擊……
這是一面,但另一面,每日的奏折和早前未完的事宜里,李裕其實能看到,李坦想做很多事,也在做很多事,但到后來,都暫緩,到應付李恒和他上。
這也是為什麼,有人,譬如黃啟明這類的老臣,愿意跟著李坦的緣故……
但都過去了。
今日早朝上,李裕接連輕咳幾聲,大監擔心看他。
他笑著擺了擺手,藏在十二玉藻旒冕后的眸間藏著笑意,這時候,應當是溫印在想他。
下了早朝,李裕朝大監道起,“讓禮部尚書崔恒志來見朕。”
大監應聲。
崔恒志不知是何事,但能在朝中做到禮部尚書的,至也是人。
新帝登基,大事都辦了。
剩下的,就剩立后大典了。
陛下早前同永安侯的兒親,名義上也是天家賜婚的,朝中都知曉陛下同夫人這兩年相互扶持,好著,眼下夫人還回京,陛下應當遣人去迎了,等立后大典之后,就是名正言順的中宮了……
崔恒志估著就是立后大典的事。
果真,李裕一面看著折子,一面看他,“朕有事同你說。”
“陛下吩咐。”崔恒志拱手。
“溫印還沒回京,但有些事禮部可以著手去準備了。”李裕提醒。
崔恒志趕道,“是,陛下,禮部已經在擬定立后大典的事了。”
李裕笑道,“朕說的不是立后大典……”
“哦,不對,不僅是立后大典。”李裕更正。
不僅是立后大典?崔恒志詫異,忽然間,腦海中電火石一般,一個念頭如驚雷閃現,難道,要立太子了?
陛下同夫人親兩年了,是可能!
不對,是極有可能已經有太子了!這是要立后大典同冊立太子一道了?
李裕見崔恒志一臉混合糅雜,看不出是驚喜還是驚悚的表,但整個人愣在原,好似知曉了什麼了不起的一般。
李裕握拳輕咳兩聲。
崔恒志回過神來,“陛下,微臣知曉了。”
李裕意外,然后很快笑起來,“這你都能猜到,你們禮部的人果然厲害……”
天子的話中帶了贊許,崔恒志大鼓舞,遂問道,“那陛下的意思是?”
李裕放下折子,“越隆重越好,朕不想留憾。”
崔恒志趕拱手,“是,此事應當隆重,畢竟立太子這種事是大事,眼下天下初定,朝中是需要立儲來穩定時局,此事是應當大肆辦。”
李裕:“……”
李裕終于明白崔恒志方才的表是什麼意思了,李裕擺擺手,示意他上前。
崔恒志將信將疑上前,“陛,陛下……”
李裕認真到,“崔卿,朕不是要立太子,朕要大婚。”
大,大婚?!
崔恒志詫異,“陛下不是過親了嗎?”
李裕一面翻折子,一面道,“這次朕自己親,不是公。”
崔恒志頭疼,“雖然但是,可婚早前是天家賜的,陛下也親過了,又沒有和離,怎麼能再大婚一次?這不合禮數啊……”
聽到和離兩個字,李裕心焦,“朕不管,這是你考慮的事,不是朕考慮的事,要不朕換個人問問?”
崔恒志當即拱手,嚴肅道,“替陛下分憂是做臣子的本分,陛下放心,微臣定當盡心竭力,辦隆重妥當。”
李裕滿意了。
正好利安,“陛下,永安侯攜家眷回京了。”
***
早前國中接連,尤其是李坦宮,天家被,而后又有李恒起兵,接著是李裕在繁城討逆。
國中,京中就是漩渦中心,所以不世家都相繼離開了京中,在外地暫避。
這些征兆,都意味著國中局勢并不安穩。
眼下李裕登基,是全然打開了新的局面,但朝中也好,軍中也好,都需要信心。
這個時候,永安侯攜家眷回京便是表明態度。
不僅永安侯,就連封地在順城的東山郡王也向天子要了宅子,要在京中小居兩年。
由得于此,不早前牽出的世家,也紛紛遷回京中,這就是對京中日后長治久安的信賴。
所以,永安侯攜家中回京,其實是大事。
宮中的事忙完,李裕親自了去了永安侯府。
“姑父!”
“姑父!”
瑞哥兒和小鹿見了李裕,遠遠就跑了上來,莊氏沒沒住,兩個孩子已經朝李裕撲了過去。
李裕笑著半蹲下,兩個孩子一左一右撲在他懷中,險些將他撲倒,但他還是牢牢抱穩了。
“瑞哥兒,小鹿,朕看看。”李裕也想他們了。
龍胎是溫印的侄子侄,也是他的侄子侄,還是溫兆的兒子和兒。
那時在離院,在永安侯府,他就同龍胎親厚。
眼下,龍胎長大了,也越發像溫兆了。
李裕微怔。
莊氏正好上前,認真叮囑道,“瑞哥兒,小鹿,要喚陛下,禮數周全,不能像小時候一樣任。”
李裕笑道,“沒事,就姑父。”
龍胎從小就子活潑,眼下也跟著嘻嘻哈哈笑起來。
莊氏為難,正好劉媽扶了老夫人上前,老夫人一臉笑意,“陛下開口,那就姑父。”
龍胎小啄米似的點頭。
李裕也起,朝老夫人和永安侯頷首致意,“祖母,岳父。”
永安侯笑了笑,沒說旁的,“陛下來了,一道用頓家宴吧。”
“好。”李裕歡喜。
龍胎更歡喜。
……
用飯之前,李裕還陪著龍胎打了雪仗,利安在一側看的目瞪口呆。
大監則是笑得合不攏。
大監早前伺候天家的時間最久,天家最喜歡陛下,是因為陛下的子像天家,也是天家最喜歡的那個。
大監也記得天家說起過,李裕做太子,德才兼備,能堅持他自己的初衷,也能容得下旁的兄弟幾人。
其實陛下,真正就是天家心目中儲君的模樣……
如果沒出這些,陛下登基,長風應當一切都好。
大監也記得天家在離京前,同陛下在一徹夜長談。談臨近諸國,談長風的國運和將來,談為君者,既要仁厚,也要當機立斷,當持悲憫之心時要悲憫之心,也切記優寡斷。
大監見天家臉上多欣,也聽天家同陛下說,“你比朕做得好。”
大監眸間笑意。
等雪仗打累了,李裕帶著龍胎一起堆雪人。
李裕輕聲道,“告訴你們兩人,一個。”
龍胎眨眼看他。
李裕湊近,三個人的腦袋在一,李裕輕聲道,“等你們姑姑回來,姑父要和大婚,到時候,你們兩人過來蹦床。”
“哇~”龍胎起哄。
李裕做了一個噓聲的姿勢。
龍胎都會意,瑞哥兒湊近,“姑父,你們沒親嗎?”
李裕誠懇,“過,但是我還想娶。”
小鹿也跟著笑起來,“姑父,你是不是很喜歡姑姑?”
李裕手刮了刮鼻子,輕聲道,“嗯,心向往之,神魂顛倒。”
咿呀,龍胎都嫌棄搖頭。
李裕在想這些辭藻是從哪里冒出來的,忽然間,想起了在離院時看得那些七八糟的話本子。
也不全然都是糟粕……
嗯,其實有好些,溫印還是喜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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