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向明面無表地聽著。
婁語一口氣接著道:“我認為經紀人和藝人應該是背靠背戰斗的關系,更平等,也更信任對方。如果周生你能想明白這點,我認為我們還是能夠繼續共事下去的。當年是你遞給我合同,簽下我。所以如今,我仍恩,也把決定權給你。”
反客為主,從包里拿出自己多修改的一份續約合同,并列在那紙解約合同邊,起揚長而去。
距離金寰獎開幕式還有八天,婁語給自己放了一個史無前例的長假。
需要有太多“東西”整理,的人生從各種意義上都進了一個全新的階段,一個更被自己掌控的,能和自己對話的階段。
曾加注在自己上的枷鎖,都被一點一滴地剝掉了。那些曾經尾隨著自己的憾,也都在那一天的告別之后徹底分道揚鑣。
相信自己依然能往上走,用一種更為自由的方式。
因此,這段空出的假期,沒有選擇和聞雪時一起過,和他說自己依然一個人想出國一段時間休息散散心。
聞雪時親親的臉頰,說記得像旅行青蛙一樣定時給他發發“明信片”就好。
事實上,即便他們兩個人想一起過假期,現在也很難形。金寰電影節開幕在即,聞雪時有一堆相關的拍攝和采訪等著他。而且兩人現在都默認要更好地保護這段關系,因此劇剛拍完,很多狗仔都會盯著他們,私人行程重合到一起很容易被發現。
所以最后,婁語訂了一張去國外海島的機票,一輕松地出發了。
為了不引人注意,特意挑了深夜出發的航班。機場大廳果然空的,過完安檢,意外地航班延誤。在百無聊賴的等待中,居然難得產生了腸轆轆想要大快朵頤的覺。
這種覺真是久違……
沿著等候區的商店逛了一圈,最后停在機場的便利店前,聞到了悉的香味。
里頭居然也有賣關東煮。
婁語喜出外,徑直走向店中,敲了敲營業臺:“你好,我要關東煮,碗裝的。”
“要放點什麼?”店員眼皮也不抬,門路地拿起撈勺。
“嗯……扇貝、蟹包、竹筍,蛋。”
店員麻利地把這些東西撈起,正要舀湯,婁語又出聲道。
店員聽見這位客人的聲音居然有點張,又如釋重負般,說——
“再給我來一塊白蘿卜吧,謝謝。”
八天后,金寰頒獎典禮現場。
聞雪時坐在化妝間,正在做最后的定妝。化妝師正將他額前出的碎發仔仔細細地往后梳,另一位造型師用粘在他那已經看上去相當完的西服上來回滾,勢必將任何一粒灰塵都不容下。
至于為什麼會這麼吹求疵,全賴旁邊大睜著眼盯著的丁文山所賜。
“這邊還有點粘著,趕趕。”
聞雪時好笑地瞥著化妝鏡照出的丁文山:“別為難人家了,差不多行了。”
“你不懂!”他鄭重其事,“我預你今晚必會上臺拿獎,十年磨一劍啊,可不得漂亮亮相。”
“是嗎……我覺得你還是別期待最好。”
每年丁文上都會這麼說,他聽這話都已經免疫。然而他對丁文山雖然這麼說,可自己此刻坐在這里,依然無可避免地張了。
“哎,要是接了陳康那部……那就真的十拿九穩了。”丁文山略不甘心地嘟囔,又適時見好就收,拍拍他肩,“不過我覺得這次希還是很大的。這次圍名單我仔細研究過了,老戲骨都不在上面,只有一個資歷比你大的,但之前都沒拿過什麼獎。算下來就我們最有可能拿。”
他平靜地點頭:“嗯。”
等造型師們退出去,丁文山清了清嗓子:“對了……那誰,來嗎?”
他從看到聞雪時給自己發的微信里不帶句號的時候,就察覺到了不對勁,過了半個月不放心,套了一下聞雪時的話,他就云淡風輕地代了和婁語復合的事。
聽后,丁文山無語地從包里掏出隨的速效救心丸,擰開,吞下,嗯,覺好多了。
聞雪時此刻聽到他提起婁語,神也沒什麼異常,手心卻輕輕蜷起:“來了。”
“來了?!”
“嗯,會來,到時候直接去觀眾區。我讓別來后臺,這里人多眼雜,太容易被認出來。”
他松口氣:“那倒是,不然我看今晚你無論拿不拿獎都要上頭條了!”
丁文山看著他強角微笑的樣子,想起那年自己在廁所隔間找到他,那副吐得昏天黑地就差打電話救護車的模樣,和現在天差地別,自己也忍不住跟著他開心起來,拍了一下他的背:“臭小子,趁現在沒人趕給我笑!一會兒上臺繃住!”
聞雪時瞥他一眼:“你角咧得比我還大,收收。”
“咳咳。”
快到上臺時間,他手機一震,預到是來自誰的消息,他竟有點不敢打開來看。
時針往反方向走,這一刻他就像是五年前的自己,著電話不知所措,害怕往事重演。
會收到什麼消息呢?
聞雪時失神地挲著亮起又黑下去的屏幕界面,遲遲沒點開,直到丁文山催促他快上場,他才垂眼,按開手機。
果然是婁語發來的,沒有文字,只有一張自拍照。
背景是會場觀眾區的角落,把自己裹得六親不認,只有一雙眼睛彎彎地在外面,做著并不練的wink的表,臉上還有點害,一只手比著拳頭做著加油的姿勢。
心底氤氳的霧氣在這刻消弭。
丁文山眼睜睜地看著聞雪時點了兩下手機,鏡子里他的表從瞬間怔然,到克制不住地彎起。那些在心底漂浮的霧氣往外散,途經眼睛,他了把眼角。
工作人員在門外叩門提醒,他起把手機遞給丁文山,對著鏡子整了整領,表又變得沉穩,氣定神閑地拉開大門。
之后是一樣的紅毯,一樣的簽名,一樣的座……所有流程爛于心,他坐在星熠熠的臺下,兩旁的人都探頭來跟他打招呼,他微笑著得寒暄,任誰都看不出他其實腦子里糟糟的。
畢竟這一次,他比以往都更正中紅心,為了完一件大事。
一件當年沒能完的大事。
那年本該當作求婚信的最佳新人獎杯,如果換最佳男主角,將更有分量,也更配得上現在的婁語。
更何況,就坐在臺下。
他在這方面總有一些無用的儀式,想給予的人最盛大的回饋。
因此,再沒有確定的結果出來前,他就像一個不敢吵醒上帝睡覺的人,躡手躡腳地打開門坐下,祈禱好運臨。
臺上主持人一個接一個地宣布著今晚的贏家,最佳配角,最佳男配角,最佳主角——
演員熱烈盈眶,走上臺前開始對著鏡頭發表獲獎言,說了很長一串話,他角帶笑,一個字都沒聽進去,意識到大家都在鼓掌后才抬起手跟著鼓掌。
接著,主持人再度上臺,激道:“接下來——就要宣布最佳男主演了,這一次會是誰呢!先來讓我們看看大屏幕的圍名單。”
金碧輝煌的大廳暗下,大屏幕里開始出現圍名單的相關電影片段。
聞雪時調整了一下僵直的坐姿,讓自己盡可能地放松下來,雙疊,手指下意識握在一起,輕點在手背上的手指還是泄出他此刻繃的緒。
一分鐘后,五個片段全部放完。
大廳重新亮起絢爛的燈,主持拆開封的卡片,眉飛舞地將湊近話筒,開口前的一呼一吸都被音箱數倍放大,飄進聞雪時耳中,像臺風過境前樹葉被拍到窗前的靜。
他松了松紋不茍的領結,聽見主持人開口,臺風正式席卷。
“不賣關子了,獲得本屆金寰最佳男主角的是——”
“——薛葉倫。”
這個毫不相干的名字報出來時,全場都微微一滯。
接著,才掌聲雷。
聞雪時坐在臺下,第一時間揚起手鼓掌,笑容無懈可擊,忽略那些周圍約向他聚攏的目——
陪跑了這麼些年的種子選手,這屆也沒有強力的競爭對手,很大概率應該到聞雪時了吧?
但金寰的主辦方非要健走偏鋒,了個最冷門的人選。
因此,看過來的目里除了震驚,也有好奇,冷嘲,同。
聞雪時照單全收,似乎渾不在意。
角揚起恰到好的那個弧度,只在薛葉倫上場,手握住那獎杯的那一刻,才終于不堪重負地僵住。
之后坐在典禮上的每一秒,對他來說都是凌遲。
老天爺好像又一次不留面地戲弄了他。
坐在臺下好不容易到來的婁語,還有他設想的獎杯,這兩者拼起來的某個藍圖,都在這個結果出來后撲了空。
他忍不住猜,這是不是一種世間的能量守恒,自己等來了想等的人,所以想要的東西,并不能同時給予他。
這麼想著,他反倒好了些。如果是這樣的話,他愿意承擔這種失去。
繼薛葉倫拿了最佳男主角后,他參演的電影繼續冷拿了最佳影片。聞雪時終于明白自己輸在哪,這次參選的電影并不是那麼好,六十分電影里八十分的演技,終究還是拼不過九十分電影里七十分的演技。有時候就輸在那麼點加上。
晚上十時,典禮終于接近尾聲。獲獎者一朝翻,在簇擁之下繼續接的轟炸,風無限的追捧。而沒有獲獎的提名者,只能像條敗犬,不起眼地從會場離開。
開場前還無比熱鬧的過道此刻顯得過分冷清,依稀還能聽到前臺涌的人聲。他走回后臺,想著先掩飾好緒再下去車庫。婁語肯定已經在車上了,估計想著怎麼安他。
他不想讓跟著自己難過。
走到化妝間的幾步路,他已經在心底擬了好幾種措辭。
然而,這份心準備的謊言終究沒能說出口。
房間門有所應地從里頭打開,婁語一把將他拉進去。
真的是。
冒著被認出的風險迫不及待地溜來后臺,給了他一個不風的擁抱。就著擁抱的姿勢,環著他的雙手一邊鼓掌,一邊說:“我男朋友很棒啦!我拍了好幾張鏡頭掃到你的大屏幕照片!”
年輕時,臺下高朋滿座,數百人堆滿假笑,網絡沸反盈天,為他的意氣風發喝彩鼓掌。
而如今,在這個冷清的化妝間,只有一個人等在這里,眼帶笑意地為他悄聲鼓掌。
一個遲到了五年的鼓掌。雖然這次他們未能共同分榮耀,卻共同分擔了落寞,一如最初那年他們上的時,總是如此。
不同的是,他從的擁抱里再不到任何焦慮,惋惜,或者不忿,在的眼里,他看到了一個威風凜凜的男人。
——不論外界如何評價,你就是我心中的無冕之王。
聞雪時反手將擁,笑了起來。
他想,這世界有那麼多那麼多人,可自己在乎的,其實就這麼一個。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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