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去看看,太醫怎麼還沒來?”冬梅的聲音從屋裡傳了出來,“主子,喝點兒糖水吧!潤潤嗓子也是好的。”
裡面的聲音紛紛雜雜的,我剛要進去,迎面簾子一掀,玉哥兒跑了出來,見了我點點頭,也沒工夫打招呼,就忙得去門口,催小太監們再去傳太醫。
我一掀簾子進了屋,冬蓮正跪在腳踏上給德妃娘娘推拿,德妃靠在大靠枕上,雙目微合,有一下沒一下地喝著冬梅喂給的糖水。
我輕巧地走了過去,冬梅姐倆兒見是我,都微微點頭示意。
我仔細地看了看德妃的臉,有著不正常的紅,間或有些咳嗽,皮幹裂,我慢慢地把手放在的額頭……果然,燙手的。
應該是冒了,看起來倒也不是很重。
冬梅湊了過來:“小薇,你看要不要通知四爺一聲兒。
十三爺、十四爺他們也都不在這邊兒,我怕……”我心裡自然是求之不得,本想點頭說好的,可一閃眼間看見德妃的眼皮在,眉頭輕蹙了起來,仿佛要起來說話。
我腦子一轉,悄聲說:“先別著急,等太醫來看了再說。
一來四爺現在辦的是皇上待的差事,不能輕易離開;二來,若真是不太好,再去也不遲的,沒得讓別人說主子恃寵而驕,一點兒病痛也要弄得人盡皆知什麼的。”
冬梅想了想,點點頭,又回頭去指揮小丫頭們做事兒,我眼向德妃看去,還是閉著眼,可角略有笑意,看來對我的做法很是滿意。
我退過一旁,去銅盆裡打了巾,遞給冬梅,好讓給德妃臉去熱,看似手腳不停,其實只是找個理由留在這兒罷了。
門簾子一響,李海兒閃了進來,一個千兒下去:“主子,陸太醫來了,這就傳他進來嗎?”冬蓮站起來,和冬梅一起把床上的帳子放了下來,將德妃的一只手臂在外面,挽好了袖口,拔了鐲子,又在腕子上蓋了方手帕,冬梅轉向李海兒揮了揮手。
小太監一鞠躬,轉出去了,陸太醫隨後走了進來。
我認得他,當初四爺和十三在圍場的傷,還都是他給瞧的呢,醫極好的一個人。
我原本以為他這回定會跟皇上去了江南,沒想他竟留了下來伺候著德妃,看來德妃真的很皇帝寵。
只是不知道,康熙究竟是這個人?還是因為兒子生的好?最近這段日子,倒真是又見了幾次皇帝。
別的先不說,就是對待子的問題上,跟史書中所寫的倒是一樣——阿哥不如外戚,外戚不如大臣。
就是見了太子爺,也還是那副威嚴的樣子,讓人很害怕。
雖然他看起來很和善,可你想想看,你要見了只老虎,是願意它沖你嗷嗷呢?還是沖著你微微笑呢?我站在一旁胡思想,陸太醫卻是手腳麻利,請了安,坐在冬蓮給他擺好的凳子上,就號起脈來,一時間屋裡寂靜無比,連呼吸聲似乎都不可聞。
我倒是希他說得重些,那樣才方便我行事兒,可自己心裡頭也明白,皇宮裡很忌諱生病的,別說德妃娘娘沒什麼大病,就是有,陸太醫也不會這麼說。
果然,過了會兒,陸太醫站起來,朗聲說:“娘娘子沒什麼大事兒,只是山上風涼,偶風寒而已,臣開幾方祛風除、清熱解毒的藥,讓姑娘們熬了,不出三服,定有好轉的。”
“嗯。
陸太醫辛苦了,小薇……”德妃突然我,嚇了我一跳,我忙答應:“是。”
“你去跟陸太醫拿藥方,再盯著人熬了就是了。”
“是。
奴婢知道了!”我彎行禮,轉恭手向陸太醫,“太醫這邊兒請。”
陸太醫和善一笑:“姑娘客氣了,請。”
他收拾了醫箱,就隨我到一旁的耳房去開方子了。
“咕嘟咕嘟……”一子濃濃的中藥味兒充滿了整個小廚房,我看著太監秦玉滿頭大汗地看著藥銚子,生怕火候不好,壞了藥。
藥是專人來熬的,秦玉進宮前是在藥房做學徒的,自然懂得一二,熬藥我不進手去,也沒那個膽子去下個豆什麼的,出師未捷先死的事兒是絕對不能幹的……我在一旁踱著步,想著方才陸太醫的話,德妃的病還真是不重,好好調養就是了,山上空氣清新反而有利,只要吃的清淡些也就是了。
可德妃要是隨隨便便就好了,那我可就真的沒戲唱了。
我頭疼得了腦門,吃的清淡呀!我記得我每次冒生病的時候,裡總是沒味兒,醫生也是這麼說的。
我跟他說我吃東西沒味兒時,那大夫還嘲笑著說,就是給我把鹹鹽吃,我也沒覺。
可冒時最忌諱吃鹹了,不利於排汗,會讓稀,那樣的話冒不易好,而且可能會加重。
我記得當時大夫是這麼說的……“啊!”我忍不住了出來,嚇得廚房裡的人一跳,我尷尬地沖他們笑了笑,轉過兒來,其他人也就不再看我,各幹各的事兒去了。
呵呵!我心裡大笑,下毒可是會死人的,就算德妃不死,我也保不住,可下鹹鹽……我轉假裝隨意地溜達看看,四捉那個鹹鹽罐子在哪兒?還好,灶臺旁擺著一溜的碗罐兒,看起來都是些個調料,我這個人做飯水平一般,可鹹鹽白糖還是分得出來的,可也不太好上去挨個兒挑挑揀揀。
一旁的大廚見我探頭探腦的,就過頭來討好地說:“茗姑娘,是不是想吃些什麼呀?您告訴我,我給您做。”
我忙得一笑:“那可真是謝謝您了,最近腸胃不好,就想吃個菜粥什麼的。”
劉廚子一笑,“那還不簡單。”
他回頭看了看秦玉,又笑道:“反正主子的藥一時半會兒的熬不好,我現在就給您做。”
我笑瞇瞇地說:“那敢兒好,真是多謝了。”
像我們這樣品級的,本就是這些人拍馬的對象,只是我一向不喜歡這樣,所以從不跟他們多來往,這回事出有因,那廚子也未曾多想,只是想抓了機會討好我,我自是就坡下驢了。
熬粥很快,香米青菜都是現的,不一會兒,一碗香噴噴的菜粥就出鍋兒了。
劉廚子遞上了碗筷:“姑娘放心,這都是幹淨的,只是小心燙。”
我笑著接過來,謝了他。
嘗了嘗,味道還真好,我咂了咂兒,轉頭笑說:“好像淡了點兒。”
“啊,是嗎?您稍等!”劉廚子轉從一旁的青花罐子裡挑了些鹽出來,撒到了我碗裡。
我瞇眼看了個仔細,就低頭喝了兩口,笑說:“這回味兒正好了。”
回頭看看秦玉的藥熬得差不多了,我讓個小太監把剩下的粥拿回我屋裡去,又對劉廚子許下了一瓶兒好酒,就帶著秦玉往德妃娘娘的寢屋去了。
德妃吃了藥就躺下休息了,只是頭疼得很,冬蓮就在一旁給著。
問想吃什麼,德妃搖搖頭,還沒等我開口,冬梅已是勸上了,臨了我也笑說,太醫說吃東西才好得快。
德妃娘娘點點頭,向我說:“那就去弄碗粥給我吧,要清淡的就好。”
我笑著點頭去了。
到廚房裡吩咐了劉廚子,他不敢怠慢,忙得通火,加倍用心地熬了碗菜粥出來。
因用這廚房熬藥,怕人多地兒髒,對德妃的病不利,因此這兒也沒幾個人兒,我趁著劉廚子不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抓了一大把鹽,背過兒放在了自己的荷包裡。
小太監端著粥走在我後,眼瞅著到了影壁,我轉手接了過來,打發了他,看看四周沒人注意,我撒了一半兒的鹽進去,攪和好了,就端了進去。
冬蓮們見我進來,就扶德妃坐了起來,幫收拾好,我走上前去。
老規矩,自己先嘗了一大口……我的媽!我差點兒沒哭出來,別說我現在上著火呢,就是沒火,這也太鹹了!我只覺得裡的口瘡都被醃爛了。
對那些個犯人先用鞭子,再用鹽水澆,也不過如此了吧?我心裡哆嗦起來,這要是德妃的舌苔不夠厚,那我可就……我舀了一勺粥,慢慢地送到德妃的邊,膽戰心驚地看……咽了下去。
“小薇。”
冬梅輕推了我一下,我看向,沖我努了努兒,我一怔,這才反應過來,德妃還等我接著喂呢。
我忙舀了粥接茬兒幹,心裡松了口大氣。
神佛保佑呀!我覺得自己最起碼得短了一年的命。
冬蓮在一旁還笑話我不會伺候什麼的,我裝傻充愣地笑著,眼看著德妃吃了得有半碗兒了。
德妃突然抬頭仔細地看向我,我的心咯噔一下,提得老高。
“小薇,你是不是上火了,瞧你滿的泡。”
“啊,是,不是,也沒什麼。”
我幹笑著答道,心跳估著得有150了。
冬梅在一旁賠笑著說,都好幾天了,自從十三爺一走,就這樣了,說得德妃一笑,我笑瞪了冬梅一眼。
“那你去歇著吧。”
德妃往後靠了靠。
我笑著說:“沒事兒,您這樣,我就是回去了也歇不踏實。”
千穿萬穿,馬屁不穿,德妃微笑著拍了拍我的手,“那這碗粥你就喝了吧。
我吃著雖沒什麼味兒,倒也還順口,你上火了,吃這個正好。”
說完就躺下去睡了,那藥裡自是有安神補眠的分在裡面。
我……什麼哭無淚,什麼搬了石頭砸自己的腳,我一瞬間全會到了。
我強笑著謝了恩,端著粥走到一旁,幹咽唾沫,真恨不得一掄胳膊給它給扔到天邊兒去。
宮裡的規矩,主子賞賜的食,必須吃完——哪怕你剛吃了滿漢全席回來。
我用勺子攪和著,怎麼也提不起這個勇氣來,冬蓮走了過來,扭頭看看我:“你快吃吧!涼了就不好了。”
我咧了咧,心裡苦笑。
對!說得對,涼鹹粥肯定比熱鹹粥更加難吃。
一咬牙一閉眼……原來這世上還有一種死法兒——被鹹死的……那天晚上我跑了無數次廁所,沒辦法,實在是因為水喝得太多了。
就這麼過了兩天,喝粥也好,喝湯也好,在我每次加料之後,德妃娘娘的病也真的沒什麼起,只是說裡幹得很,可還是沒味道。
陸太醫也是不明所以,號了脈說是氣發不出去。
想要加重藥勁兒,他卻又不敢開方子,這要是吃過了頭兒,責任可不是他所能承擔得起的。
德妃倒還好,只是每次都是我想了法子去喂吃飯,所以剩下的湯湯水水也全都賞賜了我。
人說鹹鹽吃多了會變蝙蝠兒,我覺得再這麼下去,我和德妃哪天說不定真會長了翅膀兒出來。
我天天大碗大碗地喝水,然後又一趟趟地去茅房,上全是皮兒,只覺得自己的腎功能就快要衰竭了。
心裡只是想著四爺要是再不來的話,我就快要變蝙蝠俠了——還是一只會鹽的蝙蝠。
剛從茅房裡出來,前面有人我:“小薇,你去哪兒了?”我這兩天有些頭暈眼花的,只覺得當頭冒了個人影兒出來,仔細看看,卻是玉哥兒,一把拉了我。
“你幹嗎呀?”我暈暈乎乎地被扯著走。
“什麼幹嗎,四爺來了,主子們都在正房呢。”
什麼?我神大振,忙拉了玉哥兒就走,玉哥兒莫名其妙地被我拽著:“哎!你這是……”到了德妃正房外,我看到四爺的隨伴當正站在那兒,這才松了口氣,他真的來了……事兒做了一半兒,之前我是生怕索額圖手,四爺來不了,現在則暗暗祈禱他快些手,讓四爺走不了。
隨著玉哥兒進了屋,一眼就看見四爺正坐在德妃床前,聽見靜兒他回過頭來,見是我,眸子一黑,仔細看了我兩眼,又一愣,顯然是看見了我一臉的憔悴……我過去給他請了安,四爺的聲音還是那麼淡淡的,我退過了一旁和冬蓮站在一起。
就聽德妃娘娘與他一問一答的。
“額娘就怕耽誤了你,誰知道這些個奴才們還是擅作主張,將你了來。”
德妃說完又咳嗽了兩聲兒。
四爺忙上前去給輕捶著,“兒子要是知道了,早就來了。
額娘放心,太子爺也讓我代給您請安的。
京裡也沒什麼事兒,自會有人理的,額娘子要。”
他頓了頓,“兒子方才與陸太醫見過了,再加重些藥勁兒,應該是不礙的。”
德妃有些疲累地點了點頭:“你去看著辦吧。”
“是。”
四爺躬了躬兒,“額娘好好休息吧!兒子下去了。”
“嗯。
你一路趕來也累了,快去吧。”
德妃翻躺了下去,冬梅忙上前伺候,四爺退了出去。
我在屋裡停留著,不太想出屋去,雖然終於把四爺從京裡調了來,可怎麼留下他,我還不知道。
更何況,我不太敢見他,那個荷包……德妃終於睡著了,我們輕手輕腳地退了出去,我著問李海兒:“四爺呢?”小太監說是去找陸太醫商議了,我松了口氣,忙溜回自己的屋子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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