邁過門檻,辭別宮人,獨捧一燈獨步長街。
明熙里朱門櫛比,一街之隔就是太傅的府苑,此時也在作宴。
鬼迷心竅,走到半途又回轉,吹熄了手中的燈,站到高棟巍峨墻影下。
不多時,門口又有響。
他不是來赴宴,竟是專程來接的。
是先邁出門,肩上披了氅,府門幾級緩緩階梯,后皇帝便兩步,托著手。
轉頭同送到門口的同昌長公主齊清說話,低垂著頭,輕言細語叮嚀。
石榴花一樣緋紅流丹的燈照在倭墮發髻、素淡半面上,與后安然等待的玄袍俊雅青年渾然一對佳偶。
待叮囑罷了,眾人都安靜下來,默契地看向緘默的玄袍人——他作為當中地位最高的人,理所應當在最后有三言兩語的言辭,但他卻只是笑,偏了偏頭,示意他的妻子已經說過了。
齊清意味深長掩了笑,行禮辭別。
皇帝用的輦候在道畔,雙轂涂朱,車壁上云紋倚龍伏虎,旌旗上描繪日月升龍,翠羽為蓋,金作華形,皆低曲,似一朵巨大的金曇花,綻開在濃重夜里。他扶著肩,引上輦去,在后放下簾幕。便只能看見厚重的錦幕垂落,將涼霧夜風都擋在外。
聽到輕輕鸞鈴響,車輦不知何時走遠了,風里只留下些微香氣,冰凌初化一樣清冷的味道。
長公主府也關上了正門,兩堵高墻深樓危影,月鋪落一道霜地,朱令月方才如夢初醒,從墻下走出來。
適才一眼如鼻尖冷香風吹散,轉眼便記不得輦上的花紋究竟是什麼。
眼前幕幕,紛雜錯。
從元初三年,十五歲及笄那年乍長安,繁華落眼心任恣意,被鄭太后捧為一顆棋子,長信宮高,高得以為當真天很低,舉手即可摘星辰,到如今短短數年,已窺盡海市蜃樓的浮華一夢。
舉著那盞已滅的燈,獨行寬闊道中,白沾,裳垂墜。
約聽得風里不知吹來周邊哪家豪門歡宴的歌姬之聲,唱道是——
“青青園中葵,朝待日晞。流惜易邁,歡娛及良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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