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妙別過眼, 心中又嘆一聲。
雖然早就知道了,但是李佑白說得這般理所當然,聽來亦覺驚詫。
簡青竹于李佑白, 是救命恩人,也是慶王的姑姑。
在原書中,二人朝夕相對,漸生愫。
周妙一直覺得單純善良的簡青竹, 是李佑白的反面, 像是一面鏡子, 說不定時常照得他相形見絀,不過,前提是, 如果李佑白還有那麼一點自省的心態的話。
只是后來慶王死, 簡青竹的出逃,徹底忤逆了他,南下池州, 像是貓捉老鼠,不肯罷休。
可是, 眼下李佑白無疑更在乎慶王。
慶王事關社稷,簡青竹與之相較,仿佛不值一提了, 而那一點愫, 似乎本就無影無蹤。
哎。
周妙垂下眼, 又默默嘆了一聲。
李佑白卻問:“你笑什麼?”
在笑麼?是苦笑吧?
周妙恍然無覺, 不了角。
李佑白的目未轉, 只顧盯著的臉, 仿佛興致盎然道:“你倒說說看, 你又為何如此在意簡醫政?”
周妙思索片刻,答道:“簡姑娘心地善良,醫者仁心,如今落在南越人手里,我總是格外擔心一些。”
李佑白又是一笑,沉默數息,轉了話鋒,卻道:“此去豫州,你便留在園中,閉門不出,靜待幾日,我們之后便折返回京。”
周妙問:“公子在豫州除了尋慶王,還要尋別人麼?我聽說公子的傷便是傷在豫州,那歹人還在豫州麼?”
李佑白頷首,低聲笑道:“原來妙妙不只憂心簡醫政,竟也如此關心我。”
周妙被他噎得一哽,臉頰疏忽生熱,只在心中暗暗翻了個白眼,轉過頭去。
不說算了!
*
三日過后,他們便到達了豫州府。
李佑白未住驛站,也未登門前去豫州府衙。
周妙住進了城外的一間莊園,黑瓦白墻,像是一尋常農莊,莊園前還有一個魚塘。
塘中,金鯉魚與紅鯉魚,快活地游來游去。
李佑白出了門,當夜便沒有回來。
第二天也沒有回來。
到了第三天,周妙喂過鯉魚,到底有些坐不住了。
莊園外皆有侍衛,周妙足不出戶,只得召了一人來問:“公子呢?”
侍衛埋頭,著腳尖,只說:“公子在外。”
周妙想了想,又問:“池州可有變故?”
那侍衛一愣,依舊一五一十道:“南越人渡河攻了拓城。”
果然如此。
周妙心頭一跳:“公子何時折返,什麼時候去池州?”
侍衛卻搖搖頭,一問三不知了。
周妙心中不祥的預一點點地放大,坐在魚塘邊,看了一眼將落的夕,又快天黑了。
李權也在等待夕墜落。
他找到了圖博,南越人蟄伏柳莊,他們已經埋伏了多時,今夜正是手之時。
余暉終于落下。
柳莊門口有了靜。
南越攻打拓城,圖博得令,往池州去,里應外合,趁池州大營空虛,一舉奪過暗河以北。
圖博騎在馬上,甫一出門便察覺到了四周若有似無的視線。
過去兩日間,他麾下有兩人未歸。
李權在豫州,他心中有數,可圖博自恃驍勇善戰,他帶著的百十來人亦是南越好手。
潛伏大菱日久,殺出條條路,敵在明,他在暗,無須抗,只是迂回往池州行,因而圖博并不十分畏懼李權。
“打馬疾行。”圖博下令道。
往池州行,越過山林。他們的馬隊穿越山丘林地,作大菱商戶打扮。
馬后很快傳來追擊的蹄音。
圖博回首遙,見到人影憧憧,火自林中乍起,他冷笑一聲,道:“下繩索。”
弓箭手得令,高坐黑馬,回向林中幾棵樺樹,樹頂早設有陷阱,繩索被落,絆馬釘簌簌下落,落在馬隊之后。
林中黢黢,縱有火把,掩在落葉中的絆馬釘足可拖住李權的部分人馬。
片刻過后,耳邊果然聽見馬嘶聲次第,兼有人落馬的聲音。
圖博去,火墜了地,人影似乎了一半。
可馬蹄音不歇,破空聲傳來。
箭雨于林之中穿梭,圖博狠夾馬腹,發狠地往前奔去。
行到坡緩,大菱人終于追了上來。
兩眾人馬,旗鼓相當。
圖博回鳴哨,馬隊之中,諸人出竹箭筒,朝追兵去。
南越人善用毒針,近戰追擊,難討好。
李權心頭微凜,握了手中赤木長弓,徑直瞄向馬隊當先的圖博。
箭端過耳,圖博閃避過,回頭再看,李權已打馬而至。
兩隊人馬早已纏斗一團,圖博出腰間長刀,朝馬橫掃而過。
李權拉韁繩,馬蹄猛地前揚,他手中長弓復又出一箭。
圖博調轉馬頭避過,朝南疾奔,李權窮追不舍,二人轉眼已奔出數里遠。
李權的馬匹離他越來越近,圖博等待的便是此時機,他扭頭口中輕吹,一枚毒針過李權面頰。
李權心中一驚,險險避過,放下長弓,出袖中匕首,揮肘撞過圖博臉頰,圖博順勢一拽,兩人紛紛滾落下馬,
圖博氣力驚人,別過李權手腕,捉住了匕首玉柄,翻轉向李權一目刺去。
李權偏頭躲過,匕首過他的太,留下一道深深痕,痛得他頭皮發麻。
圖博見狀,獰笑一聲,一把奪過他掌中匕首,朝他命門刺來。
刀尖將落之際,李權耳邊忽聽一聲破空之音,夜風宛如疾馳,只見圖博渾一,忽地朝一側倒去。
李權立時大驚,連忙掙,翻而起,低頭再看,圖博的后脖赫然了一枚鐵箭,箭頭已深皮,模糊,一片紅。
李權朝前而,青火把飄飄搖搖,數人數馬如鬼魅從林中忽現。
為首者一黑于夜中穿行,冷月低照,他臉上浮現出些微笑意,喚他道:“李權。”
殿下!
不!
陛下!
李權將要跪地,李佑白手攔住了他,過他額際,又一眼地上圖博的尸首,淺笑道:“你今日有功,速速還去,包扎一下傷口罷。”
李權心頭卻是翻過驚濤駭浪。
李佑白何時來的?
為何在豫州?為何不提前告訴他?
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后,等著南越人。
他們埋伏已久?是要誅殺圖博?
可剛才,他為何不早些放箭?
李權想到這里,不由得抬手拂過額旁痕,黏膩溫熱,只差毫厘,他興許就沒命了。
他心驚地抬眼又了李佑白一眼,而李佑白的目如冷月微涼,但邊笑意不減,道:“朕不日便將虎/騎將軍銜,賜予李小將軍。”
李權心頭狂跳,只得跪地拜道:“謝陛下隆恩。”。
周遭馬聲嘶不絕,火把照得山丘一隅亮如白晝。
圖博的首級高懸于木旗之上,烈烈火之下,死不瞑目,紅得駭人。
南越余眾,心緒大,寡不敵眾,不過半刻,便被絞殺干凈。
染層林,暗衛清點過馬隊的箱籠,可惜,唯見,不見人。
慶王不在這里。
*
冷月徐徐當空。
豫州府衙之中,燈火驟然通明。
徐知州睡到半夜,被一盆刺骨冰水生生潑醒,他睜開眼睛,不及大罵,就被人像拽麻袋一樣地拽到了地上。
來人作利落,往他口中塞了布條,拖著他的頭發,將他一路拖進了衙門大堂。
徐知州又驚又怕,被拖曳得汗如水下,到了大堂,又見他的妻妾,兒皆被齊齊捆在了堂中。
眾人眼中含淚,口中塞著布條,哭都哭不出來。
徐知州被人重重地按到了青磚上,他力仰頭看去,卻見堂上坐著一個黑袍人影。
那人影起,信步而來,靴上的銀紋龍,停在他面前。
徐知州梗著脖子張,方見他的面目在背的影里,著實難辨,但絕非他先前以為的夜闖府衙的悍匪。
他的聲音清清冷冷,開口問道:“徐子牧,慶王在何?”
徐子牧雙發,此言令他不寒而栗,他仿佛已經知道來人是何人了。
“嗚嗚嗚。”他里塞了布條,只得一通。
按住他的侍衛,扯出了他口中的布條。
“李,陛下……”徐子牧大呼道,“微臣冤枉啊,陛下!”
他仰著臉,拼命掙扎著要朝前爬去,卻見李佑白退后半步,他的臉清晰可見。
正是李佑白。
徐子牧嚇得肝膽俱裂,卻見他忽而抬腳踩住了他的右手。
“徐子牧,慶王在何?”
徐子牧手上劇痛,倒一口涼氣道:“微臣冤枉啊,微臣確實不知啊!”
李佑白輕聲道:“哦?”
徐子牧又見李佑白腳下一,竟松開了他的右手。
徐子牧不及慶幸,耳邊卻聽拔劍出鞘,丁然一聲。
“陛下!”話音未落,他便覺手中一重,一大溫熱的水花猛地撲面而來。
“啊!”徐子牧痛得大。
這哪里是水,分明是他的!
長劍削鐵如泥,他的右手此刻已被利劍貫穿,被生生釘在了地上。
十指連心,徐子牧幾乎要痛暈過去了。
他約約聽見,堂上的哭聲愈盛。
徐子牧半邊子麻了,一陣驚痛過后,頭昏腦漲,他放聲大道:“陛下恕罪,慶王,慶王原本在柳莊,如今在何,微臣,微臣無能,真的不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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