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鸝花費大價錢贖琴,為了修琴回府的時候又耽擱到很晚,姚娘子知道用了所剩不多的銀錢,夜里的時候在耳邊幽幽怨怨地說了許久,以至于讓寫課業都無法專心。
授課的夫子很嚴厲,興許是名士都有傲氣,總是不屑于將話多復述兩遍,亦或是講得再簡潔易懂些。夫子的確是博聞廣識,因此授課時時常引經據典,將本就晦難懂的典籍說得更為高深。薛鸝并不是有著極高悟的人,對此總是似懂非懂,在課業上較其他人要花費更多時間。
姚娘子睡下后,還在書案前挑燈夜讀,直到兩眼發昏了才著眉心合上書,此時又不想到魏玠有雀目之癥的事。他這樣的天之驕子,必定不需要像這般為了課業絞盡腦,雀目于他這樣的人而言,不過是再小不過的瑕疵,何必還要苦心藏。
只是既然魏玠在乎,如今便了極知曉的人,必定會在魏玠眼中有所不同。
由于薛鸝睡得晚,次日便顯得有幾分憔悴。
夫子到來的時候也沒有抬眼去看,不等站起行禮,就聽堂中有人倒吸了一口冷氣,而后室雀無聲,往日的竊竊私語都不曾出現。
疑地朝堂上人看去,正見到侍者換下墊,而后魏玠姿態端正地跪坐在夫子往日的位置上。
薛鸝愕然地看著他,尚且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魏玠并非第一次替夫子代課,堂中的大多與他是平輩,年齡相差無幾,卻依舊要對他恭恭敬敬。
他并未多言,只是隨意掃了一眼,問道:“魏弛兄弟二人,以及李宵人在何?”
堂中一時間沒人敢回答他的問題,魏玠并未為難他們,只淡淡道:“可見夫子在時亦是如此,圣賢書自教導我們尊敬師長,先祖也將此條載家規規訓后人。今日之事,我會命人轉告二位叔伯,也希你們引以為戒。”
魏玠一板一眼,行事嚴肅到不近人,然而魏氏的家風如此,并沒有人覺得不好,反都當他是榜樣。
只有薛鸝在其中格格不,覺得魏玠在說起這些話的時候,會莫名顯得更加冰冷無趣,就像是高臺上的神像般難以。
魏氏都是規矩和禮法,也都著死氣沉沉。
好在魏玠授課要有有意思的多,他雖嚴肅了些,卻也十分有耐,并不刻意賣弄,而是將經典講得細致易懂,若見人面疑,還會和悅地停下詢問。
授課的人是魏玠,薛鸝本是極有興趣想認真地聽學,奈何昨日實在耽擱得太晚。又恰好坐在窗邊,暖融融的春照進來,曬得骨頭都發,困意涌上來抵擋不住,不知不覺間的腦袋便低了下去。
魏玠翻過一頁,再抬眼的時候,便看到了端坐的幾人中,只出烏黑發頂的薛鸝很是顯目,想要忽視都難。
他做事一向很公正,因此還是起去醒了薛鸝。
薛鸝悠悠轉醒,目落在木制的地板上,雪白的袍邊堆疊著,像是團了層瑩白的雪,讓瞬間打起了神。抬起臉看到魏玠平靜的臉,堂中眾人的目集聚在上,饒是再大膽,此刻也不有幾分赧然。
“表哥。”極輕地喚了他一聲,帶著點懇求,亦或者說更像是撒,求他不要為難。“我知錯了。”
本不是什麼大事,魏玠也沒有為難的意思,只是提醒道:“專心。”
薛鸝點點頭,再坐下去的時候當真是半點困意也沒了。
等魏玠講完課要離開前,魏蘊抱著書跟上去,看向他的眼神好似都在發亮。“堂兄,我有幾不懂,你能再為我講一遍嗎?”
魏玠點了點頭,其余人見了也都躍躍試起來。
他來者不拒,面上沒有毫不耐煩,只是無論是對誰都隔著一段不遠不近的距離,連角都不曾被他們到。
薛鸝因為與魏玠一同被找到的事,已經被人編排了好些話,此刻哪里敢不知死活地當他們面湊上去,收拾好自己的東西便先一步離開了。
魏玠從書院離開后,邊總算清靜了下來。那些人上帶著不同的氣味兒,混雜在一起讓他覺得分外不適。
走到回廊轉角時,背后傳來一聲的“表哥”。
他腳步一頓,心中竟沒有毫意外,反而是覺得“果然如此”。
他回過神,面和沐地看向薛鸝。
“可是還有何不懂?”
薛鸝小跑著跟上他,因為量不高,要仰起臉看他,春如練,落烏黑的眼瞳,似澈凈的湖面泛起粼粼波。
“方才我不是有意睡過去的,表哥莫要生氣……”
魏玠倒是沒想到,薛鸝第一句竟是為了解釋這件事。
“我并未生氣。”魏玠淡淡補充了一句。
薛鸝這個時候才出主要的目的,將懷里的書本出來翻開。在魏玠的面前有意出做了大片的批注與釋義,最后再苦惱又為難地看向他,“我實在愚笨,其余人都能明白的東西,唯有我總是聽得似懂非懂,表哥講得那樣細致,我卻不留神睡了過去。”
魏玠的目落在寫滿了字的書上,眉頭輕輕一蹙眉,看的眼神也沉了幾分。
無論薛鸝話里有幾分真心,倒是能裝得十分認真,雖說那些字寫乍一看雜無序,細看卻能從中辨出他落筆的幾分形似。可見薛鸝的確下了些功夫,并非上說說。
“方才在堂中為何不來問我?”他心中已多猜到了緣由,卻還是想聽一聽薛鸝會如何回答。
薛鸝秀致的柳眉低垂著,別開眼不看他,連語氣都變得低落。“鸝娘份低微,不敢總是在人前纏上表哥,春獵一事已害得你落人口舌,我心中有愧……”
分明才是無辜遭禍的人,卻反要將魏玠捧高,竭力貶低自己,好讓他高高在上的憐惜,一再對心。
這種招數薛鸝屢試不爽,魏玠再如何清傲也是凡夫俗子,同世上的其他男人沒什麼不同。沒有男子不會妄想英雄救,他們都將自己想英雄,突然出現將弱的人從苦難中救出來,再拍著人的肩。
說完后,去看魏玠的表,卻正好對上他似笑非笑的一張臉,他的目似乎早已看穿一切,讓薛鸝沒由來地心中發,有些不安地了手中書冊。一瞬間便明白了,有些招數對魏玠未必適用。
魏玠盯著薛鸝,忽然覺著雖愚笨,卻也算努力刻苦。他從前還未見過這樣的人,為了引他肯費這樣多的心思,也不知究竟能做到什麼地步。
“何不懂”,他耐十足,溫聲說道。“你可以問我。”
連著三日,每當魏玠走到回廊,都能聽見一聲輕快的呼喚,而后他不必回頭,便能想到后人提著角追上他的模樣。
薛鸝的確很認真,也并非口中所說的那般資質愚鈍,還不至于讓他到心煩。薛鸝請教他過后不會立刻離去,而是跟在他后再走一段路,與他說幾句瑣碎的小事。
他并不關心桃綺院養了什麼花草,也不想知道給蓮池里的魚取了什麼名字,偏偏這些都強地他的腦子里,和薛鸝這個人一樣突兀又蠻橫地留了下來。
估著取琴的日子快到了,薛鸝帶著銀燈出了府。亦如去的時候一樣,老者并未痛快地將琴予,而是晾了好一會兒。期間薛鸝百無聊賴地聽著來往的客人說話,卻不曾想也能捕捉到要的消息。
“聽聞趙統那張琴被衡章縣主買下了,今日一早去取的琴,足足賣了五萬錢,琴倒是好琴,可惜了,落到這樣的人手里,也不知是否要被帶回去討好哪個面首……”說話的人語氣里都帶著一酸意,聽者也連連咂舌。
正在此時,老者將薛鸝帶來的琴遞給,板著臉說:“修不回原樣,勉強用吧。”
薛鸝謝過后,愣了好一會兒沒有作。
魏玠若是不要修好的琴,應當能讓事半功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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