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這位程醫生對莫苒的態度來看,他們應該,簡寧在他對面坐下,目掃向他白大褂前的牌,「主治醫生,程天佑。」不知怎麼開口,將肩上的背包放在上,了背包的帶子。
程天佑見低下了頭,笑了一聲,聲音頗溫和道:「別張,莫苒,我知道你的況,你媽媽的住院費我已經替你過了……」
簡寧驚訝地抬起頭,著他。醫生替病人了住院費,這是什麼?而且,既然他已經幫莫苒過了費用,為什麼還特意讓來這一趟?他應該知道在上課……
簡寧想不通。
程天佑右手還著水筆,轉了轉,笑道:「電話里你說有錢了,倒嚇了我一跳。」他說著說著神黯然:「去看過你媽媽了麼?」
簡寧搖了搖頭。
程天佑似乎藏著什麼話想說,簡寧靜靜地等著,然而,他卻沒說,突然站起來,將桌子上的文件夾合上,依然對著簡寧溫和地笑:「走,一起去吧,順便給做個檢查。」
簡寧對莫苒媽媽的況一無所知,心知言多必失,所以沉默地跟在程天佑的後面。
上了八樓的2號病房,這裏靠近樓梯,不像別的病房那樣安靜。
值班的護士打開病房的門,程天佑習以為常地步進去,先為病房裏的另一位病人檢查。
他一回頭見簡寧還傻站在門口,笑道:「快去看看你媽媽吧。」他說話的時候視線轉向後的病床。
簡寧早已經看到裏頭靠窗的病床上躺著一個掉了頭髮的人——是那麼地瘦,蜷一團,骨頭都萎了,如果不是的眼睛偶爾轉,簡寧幾乎以為已經死了……
簡寧自詡膽子大,無所畏懼,可是見到這個一隻腳已經死亡之中的可憐人,卻一步都邁不了。勉強抬起腳,朝病床走去,一對上人僵直視的眼睛,簡寧本能地躲開。
床上的人卻忽然有了生氣,探出一把抓住了簡寧的手,死死地摳住,不容甩開,深陷的眼睛直直地盯著簡寧的臉……
媽媽的直覺最可怕,一定已經認出眼前的莫苒已經不是從前的莫苒了,對不對?
簡寧忽然想起自己的媽媽,親眼看著丈夫和兒被人殺死,卻什麼都做不了,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恨著……媽媽現在怎麼樣了,傅天澤對做了什麼?如果站在媽媽面前,能認得出麼?
簡寧想著想著,淚水模糊了視線,一滴一滴撲簌簌地往下掉,病床上莫苒發狂的媽媽竟在這一瞬間鎮靜下來,枯瘦的手溫地拍了拍的手背,開口對簡寧說道:「苒苒,舞蹈家……舞蹈家……」
的嗓子干啞,出聲很難聽,卻反覆地重複著「舞蹈家」這一句,這是對莫苒的期麼?
母倆正拉扯不斷,忽然一隻手拍了拍簡寧的肩膀,簡寧回頭,見程天佑站在後,他的笑意這會兒卻不出來了:「我來替阿姨檢查。」
簡寧退到一邊去,看程天佑彎腰耐心而細緻地為莫苒的媽媽做著檢查。從程天佑與做記錄的護士的對話中,簡寧得知,莫苒的媽媽患了胃癌。
例行公事地檢查完畢,護士對莫苒道:「病人需要休息,你出去吧。」
簡寧邊往門邊走,邊回頭看了看,病床上莫苒的媽媽已經翻過去背對著,看不清的臉了……
病房門關上,電梯正好開了,簡寧跟在程天佑後面走進去,電梯里只有他們兩個人。
手按了數字鍵「3」,程天佑從電梯的鏡子裏著簡寧,又恢復了那斯文的笑意:「莫苒,今天很意外,從病房出來你居然這麼冷靜,沒有哭,而且,這也是這些年你第一次在你媽媽面前哭……不過,你媽媽剛才的表很欣,大約並不希你強忍著故作堅強吧。」
對於程天佑的懷疑和揣測,簡寧不知如何回應,忽然想起了什麼,從包里掏出一疊錢來遞給他:「程醫生,這裏有一萬塊錢……」
程天佑明顯一愣:「哪兒來的?」
這似乎並不是一個醫生應該關心的範疇,簡寧茫然地對上程天佑的眼睛。
程天佑大概也覺得唐突了,忙移開了視線,這時,「叮」的一聲,三樓到了,電梯停了下來。
程天佑沒接簡寧手裏的錢,大步出電梯間,簡寧不知該跟上去還是直接下一樓離開醫院,視線追著男人的背影。
程天佑走出兩步遠,回過頭來,見還站在電梯里,微微蹙眉,笑容也並不明朗了:「莫苒,你跟我來,我有話對你說。」
簡寧將錢裝進了包包,聽話地跟了上去,在沒有弄清所有狀況之前,只能乖乖聽話,而這個程天佑似乎對莫苒不壞……
又進了程天佑的辦公室,他為倒了一杯茶,這才猶豫著開口道:「我知道這可能對你打擊很大,但是是你的媽媽,你有權利知道病的進展……」
簡寧握著紙杯,略覺不安。
程天佑嘆了口氣直說了:「癌細胞擴散很快,不能再拖了,需要立刻做手,而手的費用不是你剛才那一點錢可以解決的……」
雪上加霜也不過如此了吧。
簡寧從程天佑的辦公室走出來,對著走廊玻璃外刺目的瞇了瞇眼……錢確實是個好東西,它不一定可以治癒所有的病癥,卻起碼能給人以希。
莫苒沒有希了,不論是否活著。
簡寧呢?
又如何?
不是救世主,救不了任何人,現在只想救自己……
回到宿舍天已經不早了,其餘三個孩早已經回來,準備吃了飯上晚課。們的晚餐都很特殊,一個生在啃半個蘋果,另一個在數飯米粒,一顆一顆地數,數到二十便不再繼續。還有一個正在煮東西,熱氣騰騰的,似乎是什麼好吃的東西,可揭開鍋蓋,卻只看到清水裏飄著兩青菜,沒有油,沒有鹽……
這就是可怕的舞蹈生。
看到簡寧坐在床上,三個孩互相使了使眼,終於,啃蘋果的孩忍不住開口問道:「莫苒,你下午去哪兒了?居然連課都不上。聽嚴妍說,看到你……收了校長的錢……」
「你不會真被包養了吧?」數米粒的生問得更直接。
煮白菜的生從熱氣里抬起頭來,眼睛掃著簡寧道:「我媽說不準和不三不四的人住一起,莫苒,你要是真這麼臟,趁早搬出去,離我們遠一點!」
人言可畏,世上最惡毒的就是語言,輕易便可置人於死地。
一群不知人間尚有疾苦的大小姐……
是啊,哪有人能對旁人的痛苦同的?
簡寧牽一笑,若是不曾死過,也不會理解莫苒的絕境。
沒跟這三個小生計較,簡寧沉默著拽過包包,朝宿舍外走去——無論有多危難正等在前方,重回這人世的第一頓飯,得好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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