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被定在了兩日之后的寒食節，清明將近，去依云觀的人自然也比往日里多，趁著這機會渾水魚，可謂是再好不過。

“嘖，你這幅模樣哪里像誰家小姐旁雇來的丫鬟？”

碎發一不茍的被打理清楚，眸子里沒有藏進半分生活的艱辛，反倒是那份清澈，好像要洗滌干凈一切惡意。

小狐妖越看越無語，酈嵐裝裝乾道小道也還好說，裝丫鬟真是半點兒不適合——你一個不染塵俗的仙，扮做煙火里沉浮的苦命人，若是不違和，才是件怪事！

“我若是在暗隨著，恐怕會有來不及的時候，便只能指著降低些存在，或許可以。”都不消窺鏡自視，酈嵐對于自己的演技有多拙劣，到底是清楚的。

“罷了罷了，除了你也沒有什麼合適的人選。”小狐妖扁了扁，近來同酈嵐愈發識，前者也愈發肆無忌憚起來，哪里還有頭一次見到酈嵐時那般張模樣？

“這花餅你們路上帶著些，一場鏖戰，總也得力跟上。”酈慕就站在一旁笑著，直到小狐妖玩笑過了，這才將一旁早就備好的糕點匣子遞到酈嵐手里。

“母后已經知道了我們眾人這份打算，特地備下的吃食，只是不知道能不能合嵐姑娘與那位姑娘的口味。”

皇后素來喜歡甜食，只是皇上恐傷了牙，限制著從膳房到小廚房里做糕點的用糖，如今這糕點是按誰的口味準備的，眾人自是心照不宣。

那姑娘方才看過已經醒來的父親，現下里已然被宮人打扮好，只等到安泰門上了馬車，便往依云觀去了。

“姑娘今日辛苦，馬車里備好了吃食和些提早備好的茶水，先好生休息著。”

幾日里照顧父親之余，這姑娘還要學習些富貴人家的講究，本就疲憊。今日卻又得打起十二分的神，酈嵐打心底里心疼。

可對面坐著那姑娘，又何嘗不在擔憂酈嵐的子？為自己父親診病，復又要為了老百姓來闖這一遭，那姑娘深知酈嵐只比自己辛苦，不比自己清閑。

“當年母親就是在一個寒食節離開的。”

“那個清明節，別人家姑娘在踏青游春，旁人家夫婦在掃墓祭拜先祖，只有我們家立了一座新冢……”

能夠聽自己倒苦水還肯設地理解的人是真的，這麼多年來，還是這木姑娘頭一次和旁人說起這些舊事。

木姑娘隨母姓，出了這件事，全家在木家村都人排：“木家的兄弟姐妹本就嫉妒我母親做了一家之主，出了事以后，我們這一支在木家村都不好過。”

本就有著仇怨，如今又被牽連，木姑娘和父親遭遇了什麼，酈嵐心中也能大致猜得到。

有時候人們說‘遠親不如近鄰’不是沒有道理的，一旦有了利益上的牽扯，家境上的優劣，自然要有人先心生不滿。

“后來父親勞過度，以至于害了病，又遇見這為了掙錢胡作非為的醫館，才了如今這般模樣。”

若是沒有依云觀這一遭，木姑娘雙親健在，想來如今也能為造福一方，怎可能落到如此境地……

酈嵐不再糾結自己眾人的做法到底幾分善惡，只要能免了百姓流離，救得幾個家庭之未來，便是擔了這些罪過又算得了什麼？

“木姑娘不怕麼？如果我護不住木姑娘，恐怕姑娘母親當年的遭遇還要在姑娘上重演。”酈嵐本事再大，若是依云觀當真用出特殊的手段來，也不是沒有瞞過酈嵐禍害木姑娘的可能。

這些話已經不是酈嵐這幾天來第一次同木姑娘說，只是此途危險，酈嵐還是想要木姑娘自己想個清楚明白。

木姑娘只是默默頷首，能為母親和那些被禍害了人生的姑娘、公子討回個公道，也算是圓了自己想要為造福百姓的夢，哪里會有后悔的可能？

野芳漫堤春滿，薄衫素未覺寒，寒食的日子里鄉村里的農家皆熄了炊煙，了幾分人間煙火氣，倒是因為那薄紗似霧，宛若天上人間。

“我只是不明白，他們未何要那樣做？”

馬車離著依云觀尚且有一段距離，木姑娘喟嘆良久，復又拋出問題來，想要從酈嵐這里尋個答案：“既然離不開紅塵凡俗，又何必要借著這份神圣來玷污他人？”

“他們不是離不開金銀，也不是離不開胭脂，而是把這些當做他們修行的功。”

“不是所有人都走在正道，也不是所有人都能知道自己走的路是正是邪。”酈嵐是不可能為依云觀人開的，只是有時候人們只能看到自己所走的那條路。

“就像我們現在坐在轎子里，看不到窗外走到了哪里。木姑娘想必也不能知道我們走的路是不是該走的那條路罷……”

人生來或許本有善惡，可若是長久接到的便只有那些是惡非善的東西，又從哪里去辨別有沒有走在正道上？

“郡主，離著依云觀不遠了，郡主和木姑娘是時候準備了。”為了保證一切順順當當，酈慕派的是宮里頭的馬車夫，能在宮里辦事，哪個不是頂機靈的人，不該打聽的，不該說的自不會做。

順著帷幔出去，依云觀所在的那山，果然已經離得不遠，酈嵐同木姑娘對視一眼，心下都有幾分忐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