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云散去，月皎潔。

被裘琮用劍架著脖子的普誠，定定地看著蘇涼，眸冰冷。

蘇涼卻笑了，“怎麼？怪我帶壞了澄云？還是怪我沒有束手就擒？別用那種眼神看著我，你該不會以為我跟澄云一樣是傻白甜吧？哦不對，如今的澄云，已經不是了。”

話落蘇涼轉，“如果你真的在乎澄云，就選擇跟我們合作，做對的事，還有希讓你的兒子盛越迷途知返。”

普誠眸一凝，看著蘇涼懷抱端木珍進了圓明閣。

細細檢查過，確認端木珍無礙，蘇涼讓忍冬跟齊峻一起進宮，把孩子送回去，若是見到端木忱，就告訴他怎麼回事。此時宮里還沒人找來，蘇涼懷疑是盛越用了迷藥，興許端木珍失蹤的事尚未被發現。

正兒和姬小樹還沒睡，但顧小暖睡得很香甜，本不知道外面發生了什麼。

孩子們回到樓上房間，正兒和姬小樹得知危機解除，忍不住困意，很快就睡著了。

蘇涼安置好顧小暖，出門就見澄云又坐在了兩個房間中間的小廳里，面向窗外。下方湖邊已經沒人了，裘琮在孩子們和南宮倩秋月從室中出來之后，就把普誠帶進去了。

“你很喜歡這里？”蘇涼問。

澄云點頭，“坐在這里，就讓我覺得……很安心。”這是個守護家人的位置，旁不遠就是孩子們。

“去睡覺吧，其他的事，明日再說。”蘇涼輕輕拍了拍澄云的肩膀。

“我不困。”澄云微微搖頭，“你去睡吧。”

“好。”蘇涼點頭，轉回房去了。確實有點累，需要休息一下，再好好考慮如何撬開普誠的。

蘇涼想夸澄云戲演得不錯，但這話當下說很不合時宜。他選擇面對現實，往前看，但仍需要時間來消化殘酷現實帶給他的沖擊和力。

臨睡前，蘇涼又算了一下日子，也許顧泠三五日就回來了，到時候可以真正睡個安穩覺了。說實話，顧泠不在家，力也很大。

雖然蘇涼說危機暫時解除，但澄云仍是在小廳里靜坐，開著窗戶看著外面，一直到天將明才松了一口氣，了酸的眼睛，也沒回房，怕吵到兩個孩子，就趴在桌上睡著了。

翌日澄云蘇醒，發現上蓋了一張毯子。他把毯子疊好，抱著回到房間，正兒和姬小樹也是剛醒，正在穿服。

看到澄云，兩個孩子都出燦爛的笑臉，管他”澄云舅舅“。

澄云喜歡這個稱呼。對孩子們來說，比他們高一輩的男人都可以“叔叔”，而“舅舅”則是個關系更明晰，聽著也更親的稱呼。

早飯后，澄云跟兩個孩子一起鍛煉去了，并沒有問起蘇涼要如何置普誠。

長安奉命來到蘇府，請蘇涼進宮。

“盛越還在伺機抓我，我現在不便出門。事就是忍冬昨夜說的那樣，讓皇上加強戒備。”蘇涼說。若出門，邊沒有澄云，也沒帶普誠，對盛越而言就是個出手的好時機。雖然蘇涼自己會做好防備，但不會小看盛越的心智。他接連失敗，再次出手，一定不會是簡單的手段。

長安也沒再說什麼，便回去復命了。

端木忱得知蘇涼不來，嘆了一聲，“也好，那人盯著，還是小心一點。若被抓走，就糟糕了。朕本是想跟商量，不如把兩個孩子送到那里，如今想想也不妥。顧泠不在，已經夠累了。”

……

蘇涼拎著一壺熱茶，進了地下室。

普誠被下了筋散，可以自己進食，也能起緩慢行走，并未被綁起來。

蘇涼把茶壺放在桌上，給普誠倒了一杯茶。他易容去掉，假發沒了，出頭和真正的容貌來，已恢復平靜，雙手握著茶杯，看著蘇涼說，“我知道你想從我這里得到什麼，不必白費力氣了。”

蘇涼落座，神淡淡，“你是覺得我不可能傷害澄云，所以一心只想護著盛越了？”

普誠輕哼，“我承認，之前還是低估你了。昨夜阿越看得清楚，一切都是你設下的圈套，云兒被你利用。我會中計，是因我相信云兒。卻不知，你能在短短兩日，讓他改變那麼大。”

蘇涼搖頭，“真正改變他的，不是我，是你。”

普誠眸微瞇，“如今說這些也沒什麼意義了。我知道你怎麼看我，但那是我的孩子。云兒平安了，我不會讓阿越落你們手中。”

蘇涼聞言，面輕嘲，“若是如此，那我只能猜測，你們父子倆已經做過一些惡事，造了無法挽回的后果。你知道就算你跟盛越選擇改邪歸正，也會因為過往的錯誤不被我們接。我猜得對嗎？”

普誠面有一瞬的僵，隨即斂了眼眸，“你很喜歡猜來猜去，但我不想評價你的猜測。”

“好，先不談盛越。”蘇涼拿出的那塊玉佩，“此，你可認得？”

普誠眸一凝，“這是云兒的玉佩，怎麼在你手中？”

“這塊才是他的。”蘇涼拿出另外一塊，“我們為什麼有一模一樣的兩塊玉佩，我想你肯定知道些什麼。”

普誠的視線定在兩塊紫羅蘭的玉佩上，片刻后才收回去，搖頭說，“無可奉告。”

看來他的確知道這兩塊玉佩的淵源……蘇涼并未問，而是繼續下一個問題，“昨夜盛越說，他的母親，也就是你的亡妻，是墨巖害死的。所以他去星落島，意在為母報仇？”

蘇涼說到一半，普誠就閉上了眼睛，“對此我無話可說。”

“墨巖是你們的仇人，你們為什麼要幫著他找我們麻煩？抑或是，你們父子并不是在幫墨巖，而是為了達自己的目的，也跟我們夫妻有關系？”蘇涼繼續問。

普誠閉眼不語。

蘇涼話鋒一轉，“若我沒猜錯，你的亡妻，是個從異世界來的穿越者吧？”

普誠聞言，雙眸眼皮都了一下。

“你不應該驚訝我知道某些東西，這正是盛越找上我們夫妻的原因，不是麼？你的亡妻前世是做什麼的？整容醫生？且把技藝教給了盛越？還是教給了你，你又傳授給盛越的？”

“你覺得澄云安全了，是認為盛越一定會失敗嗎？否則待哪日盛越功抓了我，或是殺了我，或是顧泠，你猜澄云會怎麼做？他不會自裁，但一定會跟盛越不死不休。昨夜是我安排的，但他用劍架著自己脖子，最初可不是我的想法，是他自己真想那麼做，但被我勸住了。你們倘若傷害了這個家里的任何一個人，對澄云，都是加倍的傷害，他也絕不會放過你們。你以為你能保護兩個兒子，但你在該教養他們的時候沒有盡到一個做父親的責任，如今，他們已經走上了兩條背道而馳的路，你只能選擇一個，舍棄另外一個。”

“阿越不會殺你的，他答應過我。”普誠再次開口，看著蘇涼的眼神很復雜。

蘇涼輕哼，“所以他本來有可能要殺我，被你勸住了？然后你幫他一起來抓我？我還要謝你嗎？”

普誠臉難看，再次閉上了眼睛。

“看得出來，你是個很擅長逃避現實的人。你那亡妻，看男人的眼真不怎麼樣。”蘇涼說，“我為我兩日之前居然真的相信你是個隨灑的和尚而到可笑。我不會拿澄云威脅你，因為他是我的家人。我也不會用刀子迫你，因為我知道這些對你沒用。我再給你一天時間，明日此時我再來，倘若你跟今日的選擇不一樣，我可以再給你一個機會。”

話落，蘇涼便起離開了。

普誠聽到關門聲才睜開眼，看著已經涼的茶水，面容苦，一飲而盡。

……

“怎麼樣？”裘琮看到蘇涼出來便迎上來問。

蘇涼搖頭，“他不肯代。”

裘琮冷哼，“上刑！”

“這種手段，對他沒用，不必白費力氣。”蘇涼搖頭。

“那就這樣了？”裘琮覺得好不容易抓到個敵人，且確認他知道一些關鍵的，得趕問出來才是正經。

“不能之過急。”蘇涼說，“我再好好考慮一下怎麼做。”

是夜，蘇涼再次來到了地下室中。

盤膝坐在地上誦經的普誠站起來，“我的態度，你應該都知道了。”

“我突然想起白天問你的某件事，關于你亡妻前世是否是個整容醫生。你應該知道，年如雪假扮燕十八已經暴了。”蘇涼說。

普誠沒有反應。

“今日再審問年如雪，跟你不一樣，很怕死，說了點重要的東西。說被墨巖安排跟了盛越，且給盛越生了一個兒子，此時那孩子就在星落島上。 ”蘇涼看著普誠問，“你們父子是因為年如雪生的那個孩子被墨巖控制，才會為他辦事的嗎？”

普誠又沉默了一會兒，微微點頭，“是。我的孫子在墨巖手中。”

蘇涼：……普誠的腦子跟盛越比真的差太多了，他就沒想過是在胡說八道詐他嗎？

不過雖然是假的，也是年如雪親口說過的。而若年如雪真跟盛越是那種關系，是不會改口的，那樣更有價值。

“你夢里的孫子吧？”蘇涼輕哼，“年如雪沒說過跟盛越有一，方才是我編的。”

普誠面一僵，繼而雙眸滿是怒意，“夠了！真沒想到你是如此險狡詐之人！要殺就殺，廢話言！”

被一個沒有道德底線的人評價“險狡詐”，蘇涼并不生氣，甚至覺得是種夸獎：同義詞是詭計多端，說得好聽點就是心智超群。

對付這種有腦子但不夠，有良心但不多，有臉但時要時不要的人，套路很好用，因為普誠的弱點早已暴無。

正在這時，外面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小涼，盛越又來了！”

普誠皺眉，蘇涼罵了一句，“找死！”話落凝眸看著普誠，“不知道你兒子今日又抓了誰來威脅我，我覺得以他的理智，還是沖我來的，不會管你死活，但也不一定。”話落，抬手打暈了普誠。

裘琮開門，把普誠拽起來拖了出去。

……

天將明的時分，普誠悠悠醒轉，覺后頸發疼，四肢無力。他撐著手臂坐起來，發現一片樹林之中。

晨霧朦朧，普誠目之所及只有仿佛漂浮在霧海之中的林木。

“阿越。”普誠看向背對他坐在不遠一棵樹旁邊的盛越，盛越的黑披風垂在地上，旁邊還有兩染了的釘子。

“嗯。”盛越沒有回頭，應了一聲。

“對不起……”普誠深深嘆氣，“你為了救我，又傷了，前夜我應該聽你的。”

“死不了。”盛越語氣低沉。

普誠盤膝坐定，深吸一口滿是涼意的空氣，“年如雪不中用，已經被蘇涼發現了。你千萬不要再去找。”

盛越又應了一聲。

“蘇涼……簡直可惡！昨夜你去之前，居然跟我說，年如雪聲稱被墨巖安排跟了你，且還給你生了一個兒子在星落島上。問是否因為那孩子被墨巖控制，我們才為墨巖辦事！”普誠冷聲說。

盛越語氣平靜，“父親當時承認了是嗎？”

普誠擰眉，“我以為年如雪真的那麼說，承認了可以迷蘇涼，對你有利。沒想到全是蘇涼編的，實在太狡詐！”

“我并不意外。”盛越說。

氣氛變得沉默，只能聽得到涼風吹過林間的聲音，濃霧隨著風，如水般流淌涌。

“最近我時常在想，若母親活著，我們一家，會是什麼樣的景？”盛越的語氣仿佛在隨晨霧飄浮，輕輕淡淡的，卻讓普誠的神籠上了濃重的悲傷。

過了一會兒，普誠才開口，聲音沉重，“蘇涼已猜到你母親是穿越者了。甚至因為年如雪，蘇涼連你母親前世是做什麼的都猜到了，看樣子，顧泠的一切都一清二楚。如果你母親還在……”普誠神悵惘，長嘆一聲，“那我們一家人過去二十年定能在一起生活得幸福滿，而不是像現在這樣，連個家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