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伊始,江夏城的百姓們就褪了素服,換做日常服飾,卻也不敢穿的過于艷麗,大都是以素為主。
蘇傾也換了裳,卻不是之前的灰藍布,而是特意找人制的灰僧。
這是反復思量后的決定。日后在此地的份便是涼州籍蘇青,是個四海云游的俗家弟子。
本朝優待出家人,但凡與之相關皆放寬政令,借用這個份,行事便會多有便宜,當真是再合適不過。且手里有戶籍,又有度牒,就算于此地常住,也是完全合乎政令。
份的事一定,蘇傾的心就妥當了大半。
這日起,蘇傾開始了的營生。每十日的旬休日時,會帶著斗笠趕著牛車來到巷外的街道旁,與其他拉活的人一道,等學子們下山。
雖說突然多了個拉活的,難免有搶生意之嫌,可因著原先也統共不過三兩輛車,學子們人也多,他們往日便是來回幾趟也有拉不過人的時候,所以倒也沒太為難這個新來的。
況且百姓大都是不愿與出家人為惡的,在詢問了番知道是大師記名的俗家弟子后,對便多了份客氣。
蘇傾自也和和氣氣的,在詢問了番大家拉趟活普遍的價錢后,便也定了同等的價,去江夏城中心每人十文。
自此,蘇傾這營生也算開張了。
旬休日的時候便趕著牛車出來走上幾趟,其他時候或閉門不出,或去后山踏踏青看看景,再或者去跑跑步鍛煉下子骨,日子過得清簡如水,卻也甚是自在舒心。
到了六月,蘇傾這營生也算開張一月有余了。別的不說,起碼趕車的技倒是稔了不,牛車板子上拉的人也由開始的三四個,轉為現今的七八個。
趕車這活計蘇傾一點也不覺得累或無聊,反倒覺得生趣盎然。因為這一路途上,這群滿腔理想抱負的年郎們可不會閑著,他們談詩,作對,說史實,論民生,議朝政,高談闊論,談笑風生,說起話來又常常引經據典,蘇傾聽了都極為驚嘆他們的知識儲備。
了不得啊。蘇傾常嘆。
怪不得南麓書院在此地頗有名氣,瞧這些走出來的學生們,才不過十五六歲的年紀,就能有這番心見識,何其難得。
這群學子們到底也有些年心,也會聊起學院中那些個調皮搗蛋的事來,或是些八卦,蘇傾有時聽著有趣,也會微微一笑。
而這些年郎們對蘇傾也不是不好奇的。瞧著面容俊秀的,年歲似乎又跟他們差不大多,卻獨自在這討生活,又著僧,難道就沒有家人?
開始的時候相互也不,且瞧蘇傾寡言寡語的,他們也不好意思突兀開口詢問。可待日子漸久,一兩個月連著搭車后,相互間就稔了幾分,某日里一膽大的年郎就出口問了心中疑。
蘇傾也知這份遲早要與旁人說道一番的,否則怕是越是不說,旁的人越是好奇越想探究。
借著這機會,蘇傾便解釋了番,道是的老家是涼州,那年戰,家里人活著逃出的就剩一個,后機緣巧合被個大師記為俗家子弟。這幾年便四云游,以世悟出世,待時候到了就會剃度出家。
年郎們恍然。不免就心生幾分憐憫來。
也有年問可有法號。
蘇傾略一思忖,便隨口道了個:“無我。”
他們來了興致,便追問可有何深意。
好在蘇傾還記得當日在督府時,那兩個和尚常對念的些經文,遂也能解釋的通:“佛經有云,諸行無常,一切皆苦。諸法無我,寂滅為樂。無我便出于此。”
蘇傾。
宋毅齒間咀嚼著兩字。可亦不知為何,明明兩字再簡單不過,仿佛是生了似的牢牢釘在了他腦中,揮不掉散不盡,便是齒間流連也總能帶出幾分意猶未盡的意味。
宋毅呼的下站起,走到屋外似要外頭的風來,吹散些他心底的燥來。
可又難免琢磨起來。怪不得往日里喚荷香總覺得違和,緣故在這。倒是蘇傾二字更是相配些。
轉而卻又冷下了臉。他可沒忘柳媽所言的,有心上人一事。
宋毅臉上浮了層怒意來。他兀自猜測是一回事,可經由口證實確是另外一回事了。
待他逮著,待他逮著……宋毅長吐口氣。一切待他逮著再說罷。
五月中旬宋毅便乘舟南下到了蘇州府城。
督府第一件事便是予那福祿令牌,讓他持令調兵,于豫州周圍搜索蘇傾的蹤跡。另外又單獨遣了一批人,喬裝涼州,暗下打聽。
一直到八月份,福祿方帶回了消息,說是京城的那枚魚符在兗州境出現了。最后出現的時間就是前三兩日時間,地方是兗州蘭陵,福祿道他已稟了當地府令他們派重兵嚴加看守城門,亦遣了兵全城搜尋,相信不日就能將人給搜出來。
宋毅聽聞猛地從椅上站起了。眼中眸沉沉滅滅,最終握了拳,腳步不停的疾步朝府外走去。
“來人,備車去渡口。”宋毅邊走邊厲聲喝道:“北上,兗州。”
這一回,他要親自去逮人。
他真的是有些迫不及待了,迫不及待的要看驚怕悔恨的模樣,迫不及待的要捉了懲戒一番,更是迫不及待的好生質問——他這邊掏心窩子的替謀劃將來,那里卻挖苦心思的要逃離他邊。
可是他待的寵不夠?亦或予的承諾不夠?
他想不明白。可不妨礙他惱恨,憤怒。
自己老婆和別人老婆同時掉水裡,你救哪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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