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明山的深秋，比著京城要冷一些。

　天還沒放亮，沈易就已經穿好盔甲，大步走向主帳。

　前日開拔，將軍上馬的時候不知道為何，竟差點一頭栽下去，這兩天更是沉默寡言。

　有些不放心啊！

　帳里，哪還有人影，一問才知道，他過了后半夜，便去山坡勘察敵。

　沈易忙尋去，遠遠就看到徐青山的背影，沉默的融在夜中。

　沈易走到他側，扭過頭，四平八穩的側臉窺不出半點緒。

　“將軍，北軍避而不戰，這仗要怎麼打？”

　“靜觀其變。”

　“總不能一直這樣拖著，可有應對之策？”

　“沒有。”

　沈易只覺得一子寒意從腳底心上來。

　這話……說得不應該啊！

　“沈易。”

　徐青山偏過臉，眼神閃了閃，“都說一功萬骨枯，我們是將，是帥，便是死，也是死在最后的人；可你看大多數人，都是被踏在腳下的骨，包括我二叔在。”

　“好好的，將軍怎麼說這種話。”

　“我想念邊沙了。”

　徐青山遠眺，披上盔甲后素來殺氣騰騰的眼神褪去。

　“那里一年只有兩季，三百六十五天，有三百天風霜撲面，可天是藍的，水是清的，酒是烈的，牛羊是的，便是人……一個個都干凈。”

　沈易被他說得眼眶發熱。

　“從前我不明白，邊沙也不是年年打仗，為什麼我父親從不回來，就算我祖父的六十大壽，他也只派人送了壽禮。”

　徐青山笑道：“現在我明白了，是邊沙清靜啊，回來做什麼呢！”

　“將軍，回頭等仗打完了，咱們就回邊沙去，我陪將軍痛快喝酒，大口吃。”

　“就是不知道有沒有機會回去了，如果有，我還是想回去的，哪怕把我埋在那里。”

　“將軍！”

　沈易再也忍不住怒了，“大戰在即，為一軍主帥說這話，像樣嗎？別凈扯沒煙的事！”

　“是不像樣！”徐青山有些歉意地拍拍他的肩。

　可有什麼辦法呢？

　他已經沒有辦法再拿起后的那把大刀；

　重如山了！

　“咚咚咚——”

　急促的戰鼓如天雷般滾滾而來。

　“將軍，北軍有靜！”

　徐青山大掌用力抓著沈易的肩，“記著我剛才說的話！”

　指尖著一點沈易頸脖，他生生的被冰冷激了一下，“將軍，你的手怎麼這麼冷？”

　“婆婆媽媽！”

　徐青山已經沖下了山坡：“傳我的令，所有徐家軍整隊，準備迎戰！”

　……

　盛府。

　一只蒼鷹在晨曦中盤旋，盤旋數圈后一個俯沖下來，落在顧長平的肩上。

　顧長平從它腳上出一個小竹筒，倒出里面的紙條，略掃一眼，扭頭道：“大戰開始了。”

　盛二：“可是你選定的日子？”

　“正是我選定的日子。”

　顧長平沖盛二抱了抱拳：“二爺，這幾日叨攏了。”

　盛二寡淡的臉上，一片驚，“你這是要走？去哪里？宮里的事還沒有定數呢？”

　“我出城，去北軍！”

　顧長平笑道：“接下來的事，就勞二爺辛苦。”

　盛二怒道：“你這又瘸，又傷的，去北軍有什麼用，了你，難不這仗就打不？”

　這態度……

　才算有了些人氣。

　顧長平笑笑。

　這丫頭萬事不放心上，看著是真淡，若不到關鍵的時候，不出那藏在里，遮著掩著的犟脾氣。

　“你笑什麼？”

　盛二只覺得惱火，明明說要照顧，臨了臨了又跑去送死，這人果然……

　不對！

　他連七爺都放下了……

　“你去北府是為了徐青山？”

　顧長平垂眸自嘲一笑，“這聰明勁兒，越來越像一家人了。”

　“誰和你是一家人！”

　盛二言不由心，“你是怕他……”

　“他的子，太過剛直，過剛易折。”

　顧長平抬眸道：“京中的事給你，我總是放心的！”

　盛二咬牙：“你還真看得起我！”

　“就當為兄欠你的！”

　顧長平拍拍的肩，扭頭道：“祁老頭，準備好了沒有？”

　“催，催，催，催著去投胎啊，你把你臉上的皮好，老子就好了。”

　……

　日頭升起時，早朝結束。

　李從厚照例留太傅等幾個要臣去書房，剛坐定，加急的戰報便由郭長城一路飛奔送過來。

　“皇上，開打了！”

　李從厚面僵了僵，道：“通知前哨，有什麼消息，立刻派人來通知朕。”

　“是！”

　李從厚目送郭長城離開，一扭頭見蘇太傅垂著眼睛，一臉的凝重，似乎比他還張，不由出聲寬道：

　“今日是二皇子的好日子，先生不如去水惜殿……”

　“皇上，孰重孰輕啊？”

　蘇太傅不悅的打斷，“老臣就在這里等著前線的戰報，哪里都不會去！”

　這話無禮到了極點，李從厚卻沒點不悅。

　這才是真正為他好的人啊！

　“王中，一會等席開了，你代朕去給二皇子祝個壽，也順便給禇夫人敬杯酒。”

　“皇上放心，老奴一定把這事辦好了！”

　“皇上，為什麼禇夫人也進宮？”蘇太傅的臉大變。

　“窩在府中揪心兒子，擔心戰事，朕讓輕松半日。”

　蘇太傅默默看著皇帝，心里多有些泄氣。

　這麼重要的節骨眼上，皇帝的心思還在這些小事、算計上面，讓人說什麼好！

　……

　這邊蘇太傅暗中著急，殊不知有一個人比他還急。

　靖寶已經急得快瘋了。

　兩天時間，拖著個發熱頭疼的，沒事就在院里溜達，只盼著有人再往手里塞紙條。

　哪知，這人到現在都沒有出現。

　下一步要怎麼做？

　顧長平下面是什麼計劃？

　半點不知道！

　“靖姑娘，時辰不早，該去蘇妃娘娘那里了！”

　“知道了！”

　靖寶心里突然升出幾分希。

　會不會是那人找不到機會給遞信？

　會不會這會就等在去水惜殿的路上？

　讓靖寶不敢相信的是，走一步看三步的到了水惜殿門口，竟沒到一個上前與說話的人。

　腦子見大勢已去，不由萬念俱灰；

　但心里卻還有期待，這人會不會就在水惜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