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寶一口氣跑出齋房，等回過神來的時候，發現自己竟跑到了練武場。

　氣得腦仁疼，正要指著頭頂一下弦月罵幾句，突然余看到靶場上有人。

　那人拉滿弓，出去；換上一箭，再拉滿弓，再出去。

　靖寶第一時間就認出那人是顧長平，只有他影能如此落寞，又如此拔。

　蹲下去，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視著顧長平。

　算起來，他從來沒有在人前發過火，也鮮流出疲憊或是不開心來，總是一副淡淡的，有竹的樣子。

　卻怎麼也沒想到，這人會在深夜一個人拉弓箭。

　是為曹明康的事心煩嗎？

　還是別的？

　靖寶突然間生出想上前一探究竟的念頭，卻又怕驚了這人獨。

　“既然來了，怎麼不過來！”

　靖寶嚇一跳，扭頭左右看看，才發現顧長平是在和自己說話，忙起顛顛跑過去。

　跟得近了，又慢下來，垂著手，心虛道：“先生早看到我了？”

　顧長平所答非所問：“被人欺負？！”

　靖寶愣了下，他看都沒看一眼，怎麼知道？

　“那邊呆著，我還有五箭就好！”

　顧長平手指了指遠的樹，勾笑笑，“別跑，國子監鬧鬼的地方，可不止那棵歪脖子樹。”

　靖寶實在不習慣與這樣溫和的顧長平相，沉默了片刻，默默走到樹下，撓撓臉，撓撓脖子，總覺得有點詭異。

　閑不住，索爬到樹上，找了大枝丫坐下來。

　顧長平連五箭，拿著弓走過來，抬頭看一眼，“手腳不錯。”

　靖寶皺了下臉，“我也就會爬個樹。”

　顧長平：“難得！”

　靖寶：“……”

　顧長平：“跟誰學的爬樹？”

　靖寶垂下眼笑了笑，月下容出現種罕見的，帶著落寞的脆弱，“跟我爹！”

　沉默許時，顧長平把弓一扔，三下兩下爬上來，坐到另一枝丫上。

　靖寶：“先生怎麼也上來了？”

　顧長平：“閑著沒事，聽你說說你爹！”

　“我……”

　靖寶咬了下，“……不知道說什麼，他不是一個有出息的人，但對我很好。”

　顧長平：“怎麼個好法？”

　靖寶：“會給我買臨安府最香的栗子，帶我去怡紅院廝混，把我從書房里拽出來，讓我跟外頭的小孩玩，我娘罵我的時候，他會幫著我……總之，是很好！”

　顧長平：“這麼說來，你爹不喜歡你讀書？”

　靖寶低低道：“他說讀書人太迂腐，守著各種規矩過日子，忒沒勁，卻又讓我別學他，好好給家里爭口氣。”

　“你爹活得很矛盾。”

　“我不知道……我見他的次數不多，他總在外頭和不同的人鬼混，他在人上花的銀子，比在我上花的銀子都多。”

　“你想他嗎？”

　靖寶不自覺的張了張口，覺心腔一陣鼓，眼中有淚意，忙吞咽一下，將淚意吞回肚子。

　“我只希他……別死得那麼慘！”

　“如果他還活著，你會怎樣？”

　“我要打他一拳，對他說：你死哪去了，怎麼不來找我！”

　顧長平朝前傾，出胳膊：“你打吧，給你打！”

　愣愣著顧長平的面容，靖寶忽然覺得臉上一陣燥熱。

　愣了好久，才音調哆嗦著，恨恨道：“先，先生，你怎麼能開這種玩笑，你，你還要、要臉不要！”

　“一日為師，終為父，我怎麼不要臉了？”

　靖寶磨了磨后槽牙，心道：滾蛋，有你這麼占便宜的嗎，沒見我正悲秋傷月著？

　顧長平回手，朝后半躺在枝丫上，著夜空，雙眸半睜半閉，不知神游何。

　就在靖寶以為他要睡著的時候，他突然低聲道：“我連我父親的面都沒見過！”

　靖寶一驚，他話中流泄出的意味，讓無法開口。

　“想來應該也不是個好東西。”

　他彎著眉眼，“我也沒見過我母親，聽一聲罵，也要等來世，這麼說起來，我比你還慘一些。”

　靖寶的心一下子下來，嘟囔道：“先生，我們這是在開比慘大會嗎？”

　顧長平輕笑一聲，起飛躍下大樹。

　“一般人聽到別人比你慘，心里會舒坦些，你好像不是。”

　“……”靖寶。

　“夜深了，回齋舍吧。”

　靖寶往樹下看一眼，呆住了，老爹只教爬上樹，沒教爬下樹，回回都是阿硯把背下來。

　威威道：“這麼高，我不敢爬下來！”

　顧長平半點沒有幫忙的意思，環臂道：“靖文若，沒有人能接住你，怎麼上去的，怎麼下來。”

　“先生……你這是見死不救！”

　“誰讓你非要爬這樹的！”顧長平撿起弓，扭頭就走。

　“先生……先生……先生……”靖寶急得大喊，子一晃，人就往樹下栽下去。

　“啊……”嚇得閉上眼睛，連聲慘。

　手臂上握過來一只大手，將往上提了提，靖寶搖搖晃晃一睜眼，先看到了顧長平鬢角的汗，往下，是結。

　結上下，出一道斐然的，靖寶整個人都察覺到口干舌燥。

　顧長平看著，里有一種緒瞬間凝聚起來，“靖文若，你這副樣子像極了氣極敗壞的娘們！”

　“先生，你別鬼扯，誰是娘們？我是男人！”

　靖寶站穩，用袖子遮住漲紅的臉，氣極敗壞的逃了，太太丟面子了！

　后，顧長平勾笑了。

　笑得眉目生風。

　……

　回到齋舍時，那些武生早散了。

　汪秦生指指書案上，“喏，徐青山寫給你的，待我一定讓你瞅瞅。”

　“寫的什麼？”

　靖寶低頭一看，好不容易下去的怒意又涌上來－－

　“靖七，我錯了，以后再不敢，你別惱，要打要罵都隨你！”

　“你們男人，一個個的人只會做錯了事，再認錯，有用嗎？”

　冷哼一聲，拿起臉盆準備去盥洗室，突然，帳子里出一只手，手的主人隨后把腦袋也出來，瞇著眼睛：

　“什麼我們男人，你不是男人？”

　靖寶：“……”

　靖寶眼一閉，“我不是男人，我是娘娘腔！”

　一陣風似的逃了，汪秦生看著高朝沉的臉，忙打圓場道：

　“高兄，你別和他一般見識，他惱的是青山兄，剛剛你不在的時候，那幫武生鬧得忒不像話。”

　高朝手一，簾子落下一片隔世來。

　娘娘腔上沾的氣息很悉，有點……像是顧長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