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大早，王氏和林姝蔓便早早起，盥洗一番後，下人擺上早膳。

碧粳米粥、水晶蒸餃，玲瓏金花捲等各點心並雜七雜八的小菜擺了一盤。

宮宴之上吃食不過樣子看得好吃，為了將滿桌菜一併上了，膳房會將菜肴提前做好，等上了桌，早就涼了，除了景帝、皇後等幾個貴重主子，其他命婦桌上不過是個樣子貨，本不能吃。

是以每次赴宴之前，有經驗的主婦都會在家填飽肚子，省得宮宴之上肚子。

林姝蔓自小進宮也有幾次，加上王氏指點，也是早早準備好了。

先是吃了幾個甜糯的點心，粥不敢多用，隻沾了沾。

用過膳後，婢們服侍穿，在妝奩前綰髮。

一番梳洗裝扮後，王氏攜著林姝蔓坐上馬車，廣平侯並林青峰騎馬，後跟著眾多奴仆，一群人浩浩前往宮殿。

待到了宮殿門口，四人分開，廣平侯帶著林青峰去拜見景帝，王氏並林姝蔓在小黃門的指引下去後殿儀宮覲見皇後孃娘。

儀宮巍峨高聳，簷牙聳立，屋簷上的綠琉璃瓦芒璀璨，殿外的白玉石階上已經站滿了各個命婦及貴，覲見完的自有小黃門指引著去花園歇息。

林姝蔓出門時候不算晚，可路上車馬慢，到了宮殿也將近午時，日頭正濃，打在臉上火辣辣的，不一會便沁出汗珠來。

這樣下去可有些不妙，時間久了，汗水暈妝容，那可便是殿前失儀。

可儀宮前樹木稀疏，隻有幾棵青槐樹，下麵站滿了等候的命婦和小娘子們。

林姝蔓和王氏無法，隻得用袖中帕子摁著額頭汗珠。

正煩惱間，忽的儀宮側殿出了幾個小太監，一人抬著紺青華蓋，另有隨行諸人抬著檀香木杌子，來到殿外。

中間的小太監放下華蓋，輕咳了一聲：“皇後孃娘見日頭濃烈，關心諸位命婦子，特命我等送來華蓋等，供各位休息。”

命婦們福行禮，口稱“謝娘娘恩典”。

華蓋厚重，其下空間仍舊悶熱，可好歹有了片涼，眾人紛紛落座，總算不用擔心汗水暈染了妝容。

誰知剛坐下半盞茶，殿門外居然又來了三五個小太監，抱著桌椅，手捧茶碗菓子，中間的那個子瘦，眼睛瞇起，嗓音尖利：“貴妃娘娘知夏日天氣悶熱，各位命婦等待不易，特命雜家送來各茶點瓜果，消暑止！”

拉長的尾音中，眾命婦們麵麵相覷，不知這又是唱的哪一齣？

眾人謝恩後，太監們將案幾置備好，各解暑瓜、酸梅等紛紛擺放，東西緻異常，可命婦們誰也不敢多吃，隻沾了沾算作恩典。

如果因吃這些殿前失儀那才因小失大了。

林姝蔓也隻用銀簽子紮了塊瓜放到裡，這瓜香甜可口，鮮多，不瞇了瞇眼。宮中的東西都是貢品，確實不一樣，這種瓜廣平侯也能買到，隻是口味差得遠了。

一塊吃完，放下銀簽子，用手帕揩了揩手，坐回杌子。

天空碧藍如洗，隻有縷縷的雲朵緩緩漂浮，依偎在王氏畔，覷眼看天邊流雲。

這宮裡當真暗藏玄機，皇後前腳剛給命婦送來遮之，貴妃便似不服輸一般又送來了止之，真像是你方唱罷我登場的一出大戲。

且今天皇後生辰，貴妃居然這時機也不消停。

袖中玉手蜷起，有些不安。

時間一寸寸過，半個時辰後，終於有小宮來到王氏邊，領著王氏和林姝蔓往儀宮。

一同前去的還有三位命婦攜著各自小娘子。

一行人浩浩過儀宮門檻，進殿。

甫一室，涼爽的氣息撲麵而來，夾雜著甜香的瓜果味道，沁人心脾。

林姝蔓抬了抬眼角，果見儀宮過道兩側皆放著冰盆。

而殿中味道也如傳言一樣，皇後孃娘並不熏香，屋隻放些瓜果散發自然甜香。

隻瞄了一眼，林姝蔓便收回了視線，眼觀鼻鼻觀心，低眉順目，隨著王氏行跪拜禮。

眼底隻能看見大殿白玉石板上鋪的對鹿紋金織毯，澤鮮豔濃鬱。

行禮完畢，低垂螓首，眸隻盯著眼前的一小塊。

耳邊是皇後大宮一一介紹的聲音，同行的命婦一一行禮，皇後聲音清澈卻又威嚴，親切問候各位命婦，每問候完一個便命婢送上賞賜，無外乎綢緞首飾，規格大抵相同。

前麵的三位命婦皆如此程式，林姝蔓撲通跳的心終於平靜了些許。

待到王氏，大丫鬟春曉細聲細氣：“這便是廣平侯夫人及其嫡長。”

王氏並林姝蔓再次跪下口稱：“給皇後孃娘請安。”

皇後抬手：“快起來，廣平侯於朝廷有功，陛下很是盛讚。”

王氏忙道：“娘娘過獎了，為國效力應該的。”

“這可是你家嫡長，抬頭來看看。”

林姝蔓袖中小手攥，麵上帶著淺淺笑意微微揚起下，隻目還是盯著地下，不去看玉座上的貴人。

隻聽窸窣聲，有一清脆聲音開口道：“娘娘，妾今日才知什麼是‘灼若芙蕖出淥波’，這等人，可真是開了眼了！”

王氏忙道：“淑妃娘娘過謙了，小不過柳之姿，哪敢在娘娘麵前班門弄斧。”

皇後道：“來，上前來。”

這卻是之前召見命婦貴都冇有的。

林姝蔓不明所以，形卻穩當，輕移蓮步，嫋娜多姿便來到皇後跟前。

離得近了，方能看清皇後麵容。四十的人麵上卻不過二十許，皮細膩，眼神清澈，笑容和善。但久居高位，自帶著一子威嚴。

親切拉著林姝蔓的手，問著幾歲了，學過什麼的話。

林姝蔓輕聲細細答了，話題輕鬆自然，狂跳的心漸漸平靜。

隻是忽的，皇後又笑：“你這上熏得什麼香？味道倒是極好。”

冷汗順著林姝蔓脊骨流下，澄澈清明的眸染上了縷縷慌張。

誰都知道皇後不熏香，皇後這一問，連玉座下的王氏都忍不住張抬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