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就醒了？既然醒了，就坐起來吃點東西，」楊暄穿著紫綉龍錦袍，頭戴翡翠玉冠，綠得耀眼，「朕讓廚房做了些小米粥，你起來喝一點？」

楊暄扶著緩緩坐起，又從香夏手裡接過一個白瓷碗和調羹。

「皇上日理萬機，怎麼有空過來？」香夏給腰上添了一個枕，趙霜便靠在上面。

門口傳來孩奔跑和嬉笑的聲音。

「阿淘吵著要見你。」楊暄勾了勾角，喂吃了一口粥，又朝門外瞥嗔怒地瞥了一眼，「這孩子整天跑來跑去沒個消停，我怕他吵著你和弟弟，就讓香冬和憑風領著他在外殿中玩。」

「皇上給弟弟取個名兒吧？」趙霜面有些蒼白，說話雖然一切如常，看他的眼神卻疏離淡漠，「臣妾想著……小名阿沉，沉沉穩穩，希他不要像哥哥阿淘那般淘氣。」

「嗯，朕想著，不如永兒？」楊暄眼角微彎，掩不住笑意。

「不好不好，允兒、永兒聽著太像了。」趙霜垂下眸子，又被他餵了一口粥，搖了搖頭。

楊暄頓了頓，斂起笑意，「那……不如信兒，楊信。」

「嗯，就信兒吧。」趙霜抬起眼，朝他笑了笑，「凡事有信兒，捷報頻傳。」

如今大部分叛都已平息，只剩下江南的幾個小諸侯，時不時的還有零星戰報傳來。

「霜兒，」楊暄喂吃完了粥，將粥碗放到旁邊的小桌案上，「你何時搬回未央宮中？咱們也好一家團聚。」

趙霜轉了轉眼眸，推辭道，「我一回到未央宮中，就想起我的母后、父皇全都死在那裡，夜裡該做噩夢了，還是這繁霜殿最好。」

「你打算……一直住在這裡？」楊暄微微蹙眉。

「暫時住一陣子，」趙霜著他，臉上綻放出一個勉強的笑容，「反正我這段時間不便，也伺候不了皇上……」

楊暄了紫的袍，點了點頭道，「也罷，那你就專心照顧阿沉吧。」

屋外明，二人的話語卻如夾雜著冰雪一般冷沉。阿淘吵著要見母后，楊暄就領他進來給趙霜看了看，趙霜覺得疲憊，不久就又睡著了。

楊暄牽著阿淘，著睡榻上子蒼白的面容，給掖了掖被角，長嘆一口氣。

始終是對自己心存芥。楊暄連午膳也沒留下來吃，就帶著阿淘回了未央宮。

~~

這天章詩兒和張瑞雪來繁霜殿拜訪，趙霜便讓常嬤嬤將阿沉抱了出來。

幾人圍著阿沉「嘰嘰喳喳」地說笑了一番。

「皇後娘娘真是好福氣，轉眼間都兩個兒子了，妾這一胎……還不知是男是。」說話的是張瑞雪，剛知道自己懷了孕兩個月，高興壞了，天肚子。

「是男是都好，有什麼可擔心的？」趙霜將阿沉放到睡榻上，逗著他的小臉，「你還年輕，將來生三個四個也說不定。」

「眼下上京城中太平，明景待我又好，」張瑞雪臉上的笑容漸消，現出一一縷猶豫，「若是二妹妹也在上京，妾就真沒有什麼可擔心的了。」

自從趙宏義和張小雪離開上京，他們的下落趙霜誰也沒告訴，只是託人告訴張尚書夫婦張小雪尚在人間。

張瑞雪這麼問，似乎也是旁敲側擊想打聽張小雪和趙宏義的下落。

「張小雪不在上京，你才不用擔心。」趙霜看了一眼窗外，「你放心，平安。」

「皇後娘娘，你真的不打算搬回未央宮中？」章詩兒看了一眼襁褓中的嬰兒，面擔憂，「您就算不為自己打算，也該為阿沉打算吧。」

「為阿沉有什麼好打算的？」趙霜淡淡笑了笑。

「阿沉都快滿月了，皇上連個封號也沒有，滿月慶典也沒有提，」章詩兒捋了一下頭髮，用手掩口低聲道，「阿淘可是早就封了太子，每日的賞賜如流水一般。將來阿沉長大了，若是與皇上不親，怕是撈不著什麼賞賜吧……」

「章詩兒，是不是虎讓你來做說客？」趙霜警惕地看了一眼。

「不是不是！妾真的是為阿沉考慮，才會這麼說，」章詩兒連忙搖著帕子否認，「難道皇後娘娘打算讓阿沉一輩子住在繁霜殿中，分不到一點封賞嗎？」

「尋常人家的孩子不也是這樣？只要有我陪著他……阿沉也會很開心的。」趙霜聞言也蹙起了眉頭。

一點也不覺得阿沉可憐，反倒覺得一出生就與自己分開的阿淘才可憐。

「話不是這樣說啊，皇後娘娘，那阿沉將來看著兄長穿金戴銀、加進爵的……心裡能不失落嗎？再說，尋常人家的孩子起碼還父母雙全……」章詩兒說到一半，忽然捂了。

這話也說道了趙霜的痛。

阿沉出生一個月，楊暄除了他出生那日來看過之外，就再沒有進過繁霜殿的門，阿沉也沒有再見過父親的面。

「阿沉還小，不懂這些。」趙霜輕輕拍著睡的嬰兒，「將來他就會習慣了。」

「妾看著阿沉也覺得可憐，上禿禿的沒幾件寶貝，」張瑞雪看了一眼章詩兒，幫腔道，「前幾日皇上帶著阿淘來明家，妾看著阿淘渾金閃閃的，脖子上掛著珍珠項圈，手上是玉鐲子都帶了三四個，腳上的大金鐲子直晃眼……」

楊暄大概是把對妻兒所有的牽掛都掛在了阿淘上，導致這孩子不到兩歲，上就掛滿了「叮叮噹噹」的飾。

「戴那麼多有什麼好？」趙霜不屑地「嗤」了一聲，「孩子還那麼小，走路都走不好，給他戴那麼多不是累贅嗎？會不會帶孩子？！」

屋裡安靜了半晌。

整個大平朝大概也只有皇後娘娘敢數落皇上了。兩個貴婦人聽數落皇上不會帶孩子，也不敢附和，生怕說錯了話。

「還有呢，妾聽明景說，」張瑞雪忽然撓了撓耳朵，又用帕子掩住道，「皇上邊的幾個宮頗為年輕貌……」

「是啊皇後娘娘，」章詩兒也撓了鼻子，煞有介事道，「妾也聽虎說，如今戰事平息，咱們大平朝四海昇平，好像……皇上最近還要選妃呢，您就真的一點不擔心嗎？」

雖然來之前練習了幾回說辭，可章詩兒和張瑞雪還真不是說謊的料，一說起假話來就抓耳撓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