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亮往里塞了顆楊梅，對孟桃說：“你金牛哥，要給你找金牛嫂了。”

孟桃：“那敢好啊，你們怎麼知道，都看見啦？”

孫玉堂：“何止看見，都認識。”

徐國梁學村里大媽大嬸的語氣神態，補充道：“白白胖胖臉紅過小母，可有福氣了，旺夫旺家能生兒子的喲！”

幾個人又是一陣大樂，金牛臉紅到脖子。

錢小云笑著說：“行了，就別打啞謎了，桃花還是我來告訴你，金牛對象是……”

金牛忙搖手攔住：“小錢老師，我我我自己說！”

“好吧，那你自己說。”

孟桃做好準備要聽，金牛卻太過張，講得結結還前后倒置，好在旁邊有三個“老師”幫忙補充修飾，還有倆吃瓜群眾偶爾提醒兩句，孟桃總算是了解到金牛“對象”的來龍去脈。

就上個星期，那涼公社老孟家又組織了一批人馬，殺過來鬧事，領頭羊當然是孟老太耿柳。

上次孟桃還在家時，金牛去探了柳莊的王二狗，被耿柳看到，就想抓他跟耿彩月親，孟長壽干涉了，過后孟金貴跑來企圖敲詐金牛，說什麼耿柳被孟長壽敲折了，那是故意夸大的，無非就想訛金牛多給錢。

事實是孟長壽要拽拉老太婆回家，老太婆不聽，跟孟長壽撕打起來，雙方都使了大勁，結果老太婆抓不穩摔出去，腳崴了，手臂也臼了，復位后養這麼些天，估計是好了，就又跑出來作妖。

說起來耿柳也算個神人，已經七十多歲的人，瘦骨伶仃，偏偏非常朗，骨堅筋韌，氣神比年輕人還旺盛，就是經得起折騰。

兩架牛車兩部單車，坐了十多個人，孟來福、孟來財兄弟，孟金寶、孟金貴兩對小夫妻，孟家三個姑娘，加上耿家的舅爺、舅、舅、表嫂，以及耿彩月和三個小娃，車上還有些諸如棉被、鍋碗瓢盆等，就一副要搬來這邊過日子的架勢。

金牛被人告知有客來，一出門看見這麼大群人圍在門口，給嚇住了，發呆半晌不會行，好在是中午放工回家吃午飯的時候，鄉親們跑來看熱鬧，知青們則幫金牛攔住老孟家的人，不讓他們搬東西進屋。

這次鬧得特別兇猛，耿彩月抱著小兒子跪在金牛面前，喊著“他爹”，哭了淚人。

孟老太耿柳當著鄉親們的面，幾次三番把腦袋朝門柱、石墻上撞去，發狠說，孟金牛敢不娶耿彩月，今天就死在這兒！

被人攔下來，老太婆巍巍指著耿彩月和孩子，告訴圍觀的鄉親們：耿彩月抱的那孩子是金牛的親骨啊，當初家里窮，金牛是娶不上媳婦兒的，表姐雖然是寡婦，可年輕能干啊，表姐不嫌棄金牛愿意嫁給他，兩個人好好做夫妻，可沒想到后來金牛過繼到臨水村，眼看有好日子過了，就拋棄了耿彩月，耿彩月卻已經給他生下娃娃，這人孤兒寡母怎麼活啊？

老太婆說完號啕大哭，還扇自己耳，說自己前世造的孽，生個孫子要當陳世，一定會遭天打雷劈的！

圍觀群眾議論紛紛，人們最痛恨有錢得勢就拋妻棄子的男人，特別大媽大嬸姑娘們，看著耿彩月抱著孩子哭得那麼可憐，一個個頓時同心泛濫、義憤填膺，七八舌責問金牛：

金牛你咋干出這種畜牲不如的事？孩子多可憐？趕地把娘兒們領回家去，當陳世要不得，會遭報應的，看以后還有沒有姑娘愿意嫁給你？！

耿柳想出這招，夠狠夠毒，金牛氣得渾發抖，卻百口莫辯——他陷了大媽們的包圍圈，想分辯也辯不了，大媽們的責罵能鋪天蓋地，本不給他機會啊，金牛又急又氣差點想打人。

這時包大隊長和兩位大隊干部來了，本來包大隊長大嗓門一吼，立馬就能鎮住場面的，但紛中出了件事，包大隊長頓時就不好出面了，他得先避個嫌，黑臉站旁邊，由另外兩位大隊干部理問題。

是包冬梅，在家幫媽做午飯，聽到有人來跟爸報告說金牛家鬧起來了，包冬梅擔心金牛，就跟著包大隊長跑來，正好看見、聽見大媽大嬸們圍著金牛，指指點點譴責他、說以后沒有好姑娘愿意嫁給他。

包冬梅火了，長得胖，是那種結結實實的胖，有一把子蠻力，騰騰騰就跳上去，金牛哥不敢跟娘們手，敢呀，三下五除二把幾個大媽大嬸撥拉開，有位大媽摔倒了，指著包冬梅罵狗拿耗子多管閑事。

包冬梅擋在了金牛面前，大聲喊：“我才懶得管你們的閑事，但你們欺負我金牛哥，就不行！金牛哥不是陳世，他是好人！誰說沒有姑娘嫁他，我嫁，我愿意嫁！你們再敢欺負金牛哥，我跟你拼命！”

大伙兒靜了靜，隨即嘩然，有人笑有人罵，說什麼的都有。

耿柳沖著包冬梅罵：“哪里來的沒臉沒皮小娼婦，我孫子可不要你，我老孟家世代清白，堅決不收送上門的破爛貨！”

“……”

包冬梅滿臉漲紅，到底太年輕了，才十六七歲，罵不過老妖怪，氣得拳頭，如果不是看在耿柳七老八十了，會直接撲上去揍人。

金牛從包冬梅后走出來，和并排站著，大聲說道：“我不是陳世，我在柳莊從來沒談過對象。現在，包冬梅是我對象，冬梅是世界上最好的姑娘，誰敢罵冬梅，我跟拼命！”

突然出現的變化，讓耿柳和耿彩月懵了，臨水村的人們則是有些不信。

有個姑娘從人群中走出來，大聲說道：

“孟金牛，你喜新厭舊、拋棄人孩子，我看不過眼了，必須要出來說句公道話！我記得，過年正月初幾我們來你家玩，那時你明明說過的：你在柳莊有一個對象！就是這個可憐的耿彩月，對不對？

孟金牛，做人要厚道，你敢始終棄，耿彩月就能去法庭告你，我愿意替做證！那天還有其他人在場，他們可都聽到了，幾個人同時做證，證明你去年在柳莊就已經有對象，你說，你完蛋不完蛋？！”

包冬梅瞪眼看著那姑娘：“余小敏，你在這胡說八道，你才完蛋！”

孟金牛拉住包冬梅，對余小敏道：“要是我在柳莊有對象，柳莊的人都會知道，去法庭告我，柳莊人做證才最有用，還不到你。

你說的那天我也記得，我為啥告訴你我有對象了？是因為，你提出跟我談對象，可是我不愿意，要是直接拒絕，你很沒面子，那我只好說已經有對象了，好讓你死心。”

“你……”余小敏鬧了個沒臉，氣得甩手跑了。

接下來耿柳和耿彩月繼續鬧騰，但不知道是因為有包冬梅在旁邊壯膽，還是怎麼的，金牛忽然變得非常地冷漠絕，任憑耿柳怎麼哭嚎怎麼演苦戲，他都無于衷。

甚至老孟家、老耿家的人想進門喝口水什麼的，都被金牛拒絕，錢小云和蔣麗梅將院門關、上栓。

事實證明，當你足夠強冷厲，任何妖風怪浪就都侵襲不著你了。

圍觀群眾也慢慢看出來，老孟家和老耿家的人表現不正常，漸漸地人們不再一味同耿彩月，更多地相信金牛是被冤枉了。

金牛對耿彩月說：“你憑啥非要我娶你，替你養三個兒子？我欠你的嗎？我老實人就這麼好欺負？你再敢糾纏我，胡說那孩子是我的，壞我名聲，我就上法庭告你，讓你去坐牢！

以后你們老耿家的人就背著你這個坐牢名聲，讓人指著脊梁骨唾罵，你看他們樂意嗎？你兄弟姐妹去讀書、想去參加工作，被人知道有個坐牢的姐妹，會是啥后果？不要以為我老實人好說話，老實人也有脾氣，不信你們就來吧，鬧吧，繼續鬧！”

耿彩月張口結舌呆在當場，眼睛直楞楞瞪看著金牛，估計是怎麼也想不到老實的金牛能說出這樣的話來。

耿彩月后，耿家二舅還沒什麼反應，二舅公和耿舅一楞之后，立刻上前把耿彩月往后拉扯。

今天來到臨水村，他們算是看明白了：現在的金牛可不是以前的金牛，聽說孟勝利從前的老友上門來認親了，都是有錢有勢的城里人，本事大的，都能把孟桃花嫁到省城去，婆家也是高門大戶，看看金牛的變化就知道，孟勝利這一支，是真的要發起來了啊。

金牛不愿意娶彩月，那就不能任由彩月再鬧下去了，金牛說的后果他們承不起——家里有一個男丁在城里工廠上班，一個姑娘剛考上民辦教師，這都是耿家的榮耀，萬一真讓金牛利用城里親戚關系搞掉，那可完蛋！

耿家人不讓耿彩月再鬧了。

耿柳還在繼續，滾地撒潑，滿臉鼻涕眼淚，嚎哭訴說自己是怎麼辛苦拉扯孫子長大人，罵金牛忤逆不孝，把親關在門外，要遭天打雷劈。

孟來福、孟金寶、孟金貴等老孟家人，都一致怒目瞪著孟金牛。

孟金牛懶得看他們，撂下話：“你們想坑害我，我為啥還要認你們？我是不是忤逆，是不是陳世，你們隨便說，也可以上法庭告我去，我正不怕影子歪，啥都不怕！”

說完開門，進院就咣當關上了，毫沒有要請耿柳親、孟來福親爹進屋的意思，更別提其他人。

幾個男知青吃飯還不老實，捧著飯盒，搶著爬上家里的長竹梯，倚在圍墻墻頭看熱鬧。

看到耿柳氣得“暈”過去了，但很快又尖聲嚎著“醒”轉來，原因是包大隊長出手，掐人中，可以想像一下，黑鐵塔似的包大隊長，張著莆扇大手給人掐人中，誰得了？

耿柳不僅是嚎，直接跟跳大神似地四蹦，墻頭上三個男知青集噴飯，笑得險些摔下來。

老孟家的人還是灰溜溜走了，耿柳不肯走的，揚言要留下來跟金牛住，金牛不開門，就死在這門口。

最后不知道包大隊長跟孟家人說了什麼，孟來福、孟來財臉干，半拖拉半攙扶地把不斷嚎哭的耿柳帶走了。

所以老孟家的人每次來，都只為了演一場鬧劇，開場氣勢洶洶，結尾落花流水。

知青們的總結，辟到位。

…………

孟桃聽完，笑著道：“別的不興趣，我就想知道，金牛哥和包冬梅臨時談的對象，算不算數？”

孫玉堂：“當然算啊，不然他能這麼著急送楊梅？嘖嘖，還是金牛運氣好，傻人有傻福啊，要是哪個姑娘這樣對我、護著我，我也會……”

錢亮拍他一下：“醒醒吧別做夢了，你是不傻，所以你不會有那種運氣的。”

“滾！別我，有運氣也讓你小子給沒了。”

“哈哈哈哈！”

錢小云說道：“之前包冬梅每天早晚都來我們家一趟，早上幫金牛哥洗，晚上來看金牛哥有沒有吃飯，我們都知道這是桃花你托付的，也沒想那麼多，誰知那天突然互相表白了，可以看得出來，兩個人其實都沒明著說過什麼，但彼此心里喜歡的，我覺得很好，我同意。”

“不同意也不行啊，金牛都走火魔了，包冬梅這幾天被包大隊長看著不能來我們家了，把金牛給急的茶飯不思，像熱鍋上的螞蟻，前天他就兒自己跑到包家去了，回來笑一朵花兒。”

徐國梁兩手托下，做了個夸張的花朵形狀。

孟桃看向金牛：“不錯啊，你有這個膽，直接跑人家去了，包叔和包嬸同意你們談對象了？”

金牛紅著臉：“冬梅當著全村人的面說出來，回家肯定不好過，我不能讓一個人著，其實那天晚上我去過一次了，在院門口讓弟給攔住，弟說冬梅不讓我現在進去，包叔罰跪呢，怕我這傷跪壞了，我過幾天的……包叔和包嬸說，等你回來，先問問你的意思。”

“問我什麼？這是你們兩個人的事，你倆好就行，難道還要我給你們做主？我是你妹，又不是你媽。”

這話引得大家又是一陣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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