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院子破敗不堪，圍墻都塌了，房間不夠住，一家子人挨挨，但買都買了，田志高還能說什麼，也只有忍住著。

他辭職、離婚得到的一千二百塊錢，到目前為止已經花掉一半，而他的醫藥費只用了百多塊錢，其余的……他也不知道是怎麼個花用法，反正錢就是去得這麼快。

初時把錢分別放在王水和田志遠手里，田志高天天躺病床上行不便，由親媽和親弟保管錢財，親媽王水向來是會過日子的，有大的開支肯定要跟他商量，田志高很放心。

后來家里人一個接一個地跑到城里來，就算是長期住旅社、吃吃喝喝也花不了幾個錢，田志高都不說什麼，但他們開始學著城里人打扮，帶補丁的服不見了，每個人都穿上整潔合的新服，老六老七小小年紀，竟然也學著田志遠往頭發上打點發臘，搞得不倫不類不土不洋。

而田雅蘭和那個弟媳杜秋，新裳不止兩三套，每天換著穿，腳上新皮鞋，背的挎包是時興樣式，走到近前一濃郁的雪花膏香味兒，真是比城里姑娘還時髦……別問田志高為什麼會注意到這些，他可是跟冼芳芳談過、結過婚，對人的觀察力還是有的。

田志高覺不妙了：王水疼、縱容田雅蘭和老六老七，田志遠也會寵著新婚妻子，他們手里管著錢……可經不起這樣花！

于是田志高果斷把錢收回，發現只剩下七百五十塊，他能說什麼？

然后再拿出一百五十買個院子，就只有六百了。

生活還在繼續，邊人越來越多，除了王水、田志遠等人，田香蘭和四個外甥來了，田保山和趙六蓮帶著兩個侄每個星期也要來一次。

這麼多張要吃喝，沒有糧本只能吃黑市高價糧，即便買的三合面、五合面，吃糧窩頭、咸菜，開支也不小，六百塊錢能撐到幾時？

田志高傷勢未痊愈，心本就不好，面對糟糟的一大家子，他心非常煩躁，但又無可奈何：這是他的家人，緣至親，他本無法拒絕，也擺不掉。

他深深明白，不想被吃老本、被拖垮，就只有盡快找錢！

有了錢才能改善生活和環境。

最重要的，以后要干大事，現在不開始積累資金可不行。

活了兩輩子的田志高，腦子里有太多賺錢的辦法，但現在還不是最佳時機，真正可以放開手腳去賺錢，得等到恢復高考，78年底那個重要會議之后，確定改革開放了，才可以。

目前眼下也不是沒有一點兒門路，就是比較艱難，看你夠不夠膽量，安全系數也要考慮，不能傻大膽，一不小心被人舉報，被抓起來，以“投機倒把”論，那是要勞改的。

這幾天，田志高腦子一直沒閑著，苦苦思索辯證，意圖篩選尋找出比較簡單、穩妥的賺錢辦法，這也是因為他自己無法走，如果能行自由，就不用這麼費神了。

他要讓弟弟田志遠去實施計劃，目前能支使的只有田志遠，老六老七還小，社會經驗不足，而田志遠智商也不如自己，那不得思慮周全些？一步一步都給設計好，才能放心。

剛才冥思苦想，是好不容易選定了個門路，并把整套計劃步驟捋順，幾個地名原本有些模糊，也讓他想清楚了，還在腦中繪制出一個簡易地圖，卻被屋外突然吵起來的田雅蘭和杜秋嚇一大跳，田志高差點沒給憋回去，氣得他七竅生煙。

但田志高沒有去管屋外院子里的吵鬧，這蛋的混日子不是他能掌控的，也懶得管，他現在只是暫時跟他們混住，很快他就會改變現狀，有自己單獨的、高級的住所。

心中默念著，盡力讓自己平靜，繼續想事。

王水端著碗開水進來，田志高就著水吃了幾片藥，皺眉問道：“媽，怎麼吵一整天沒夠？們現在又吵什麼？”

王水嘆口氣：“早上因為幾個孩子吃了秋的蛋，秋就和你大姐香蘭吵，雅蘭幫著香蘭，三個人拉拉扯扯，秋懷著孕，志遠怕秋吃虧，上去推搡一把，那不就打一團……剛才是雅蘭要燒水洗頭，秋找碴——也不知道老四看上這人啥了，就是個不省心的！”

“現在香蘭大姐呢？”

“我給五塊錢，讓帶著孩子回去了，五塊錢能過一段日子，在村里掙點工分也好。那殺千刀的梁鐵柱，帶著不要臉的姘頭不知跑哪去了，找也找不到，香蘭拖著幾個孩子，一會兒好一會兒瘋瘋顛顛，婆家不給房子住，我不在家，你大哥大嫂老嫌棄趕走，母幾個就跟那喪家狗似的……唉，可憐哪。”

“以前大姐嫁到梁家，不是有自己的屋子嗎？”

“有是有，可那婆婆是后媽，偏著底下的小姑小叔，心腸又狠毒，合不得來，你大姐就把自己的兩間屋作價都賣給小叔了，正好桃花家院子空著，你大姐帶著梁鐵柱和幾個孩子就進去住，后來……”

后來桃花跟田家鬧翻，回了孟家，田香蘭當然就住不，被趕出來了。

田志高垂眼沉默，這件事，的他不太清楚，但聽到那個孟桃花說過，控訴田家欺負一個孤，男的騙婚騙錢，的霸占家院子……

或許，他確實對不起桃花，但也是他和桃花之間的事，桃花深他，愿意為他付出一切。

這跟那個冒牌孟桃花有什麼關系？有什麼資格指責他？簡直可笑！

田志高吐出一口濁氣，說道：“過段時間，給大姐一筆錢，在村里起個自己的院屋，帶著孩子安安穩穩住著，再不要到瞎跑。”

王水驚喜地看著兒子：“真的？你，愿意出錢給你姐起院屋啊？可你大姐說，也不想呆在村里，想跟著我們來縣城住。”

田志高皺眉：“那不行。現在就我一個人有糧本，但沒工作，是普通的城鎮人，每個月只能領二十幾斤糧食，哪夠養這麼多的人？黑市糧食不二、三塊錢一斤，我們吃不起！以后會慢慢好起來，我能讓你們都進城，可眼下這兩三年，最好還是回村里去。”

王水：“……”

在縣城住了一個多月，知道城里比村里好太多，別的不說，是那亮堂堂的電燈，就讓得不行，還回去跟村里人夸過口說已經落戶縣城了，現在又讓回村，可不樂意。

田志高不知想什麼，說道：“媽，你去把志遠來，我有事跟他商量。”

“啥事？媽也能做的。”

“這事你做不了，要出遠門的，他來吧。”

王水聽說要出遠門，忙走去找田志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