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國承平三十二年秋,京城景鐘齊鳴,九九八十一下喪鐘,讓京城變了一片白。承平帝衛城,崩于萬壽宮,年七十六歲。
他是衛國歷史上在位最久的皇帝,也是壽命最長的皇帝,最重要的是,在位期間,他開創了衛國歷史上的承平盛世,為中興之帝。
承平帝在位近六十年,平定安偽王之叛,退北蠻之禍,國中輕徭薄賦,商路暢通,南北兩地的邊貿讓衛國威名遠揚,四方來朝。
有人說承平帝運氣好,在位時武有周洪、楓等不世出名將,文有劉衡、裴秀等治世能臣,還有人說他不拘一格,重用宜嘉長公主開拓商路,才能開創盛世。
新帝繼位,謚廟號為明,稱為衛明宗。
國失明君山陵崩,舉國哀悼。百祭拜,百姓痛哭。
當衛明宗葬慌,一聲聲哀嚎遠去,喪鐘漸停,衛城只覺得自己漂浮在上空,看著底下的人越來越遠,原來,這就是死啊。
死后,不知道還能不能見到故人。
世人都說他勤政民不好,終自己一朝,只有六個妃嬪。這些妃嬪大多都是為了平衡前朝而納的。后來,他捫心自問,不納這些人,自己就不能掌權嗎?無非是因為他覺得男子三妻四妾也是尋常,納個人,宮里多幾個人吃飯的小事。就像和親一樣,最方便的法子安了那些權臣的心,臣子送宮求個心安,他納個人求個政通人和。
更何況他是皇帝,自古以來,帝王三宮六院七十二嬪妃,皆屬當然。
若是重來,自己還會納嗎?
碧云山的燈會上,他要是跟汐說自己一生只有一個,會不會一切都不同?
不,不會,那時心里已經有了劉衡。應該更早些,更早的時候,他要是將自己映的心里,一切也許就不同了。
他的眼前,好像做夢一樣,回放著他一生中悉的場景。
母妃過世,他一個不寵的藩王嫡長子,被人刺殺,親生父親視他為棄子,就等著他死后將王位傳給自己心的兒子。他不甘認命,一步步走到了京城,終于,了衛國一言九鼎的皇帝。
這人生,如夢一般。而在夢里,他嘗盡了悲歡離合、恨離愁;他有醒掌天下權的快意,也有孤月照孤家的寂寞。為了活命,為了活得肆意些,他的人生百味雜陳,難以言喻,如今,一切結束了,蓋棺定論,是非功過任憑后人評說,他已經卸下了這一副重擔。
若說憾事,也許只有那個人吧,他護了一生;而,也為他的盛世傾盡全力。世人夸獎自己知恩圖報,夸獎聰慧忠君,君臣相得的名,到底——意難平。
當自己越飄越高時,他覺得一吸力,將自己拉進了一個漩渦中,忽然,覺重重一跌,眼前出現了一些亮,還有痛不停傳來。
這是怎麼回事?早就練喜怒不形于、泰山崩于前而不驚,衛城察覺異樣,也只是微微皺眉。隨后,發現不對,他聞到了一烤的香味,稍微了腦袋,眼前出現了一片空隙。
一個小丫頭,正側對著自己。一布裳,頭發簡單地梳著丫髻,一只手拿著白菜卷吃著,另一只手忙著在石頭上翻烤。
這一幕,赫然是當年初見汐的時候。
難道人死了,看到的是自己經常想起的畫面?
不對,他聽到了周洪發出的口水吞咽聲,腹部的疼痛傳來,讓他有些難忍,這一切是真的?
他看到汐跳了起來,如一只警惕的小狐貍一樣左右打量,很快,跟之前一樣,絆倒在布料堆里,看到了自己。被一扯,自己腹部的傷口又是一陣鈍痛,而好像流得更急了。
這一刻,衛城只覺得心跳都有些停止了。
他保持著如常的冷,只雙眼盯著眼前這悉的影。
汐與他對視了片刻,若不仔細看,看不出有驚慌害怕,冷靜地說,“你看起來不是我們這兒的人,你的傷口又流了。”
“嗯。”
“我家里有傷藥,可以幫你。或者,我也可以找人來幫你。我嬸娘趕集去了,等回來,我們可以用牛車送你到鎮上。”
“這是你家?”衛城問了當年自己問過的那句話。
“是的,我家就我和我哥,還有我嬸娘三個人。”汐一副知無不言的樣子,“這間新房我們造了當庫房的,平時不太會過來。”
“你的傷口還在流,這不行。”汐輕聲說,“我們鄉下人,也有止的土法子。”
“好。”他微微一笑,“那就麻煩你了。我們傷了,要在你家躲幾天。”
汐瞪大了眼睛,明顯有些不愿意,但是又很快恢復如常,還笑著說,“好的,我先想辦法幫你治傷。”
原來,那時候就已經有了這樣的養氣功夫啊,自己那時好像都沒沉得住氣。
周洪跳了下來,“你是不是就是青龍鎮碼頭賣消暑茶的?”
汐顯然是發現周洪是有一面之緣的人,臉上明顯放松了些,還故作稔地問了一句,“你是那個買我家消暑茶的大叔啊,你弟弟沒暈船吧?”
衛城發現,再見時,他對汐的心思更能猜測了。
等到汐過來幫自己包扎傷口時,他微微側開臉,有些不好意思看。
可惜,汐沒看到他的,正低頭解開他胡包扎的傷口,然后,抓了一大包草木灰撒到他傷口上。
衛城痛得嘶了一聲,“你這法子,到底是哪里學來的?是不是病急投醫啊?”當年他就一直想問,一直都沒問,這次終于能問出口了。他很懷疑當年汐是為了活命,病急投醫,隨便抓把草木灰撒自己兩人傷口上,忽悠了事,只是被誤打誤撞功了。
“這是鄉下的土辦法。”汐非常鎮定,“我看很多人用過,真的有用。”
“我相信你,你說有用,肯定真的有用。”衛城不想將嚇得落荒而逃,汐這警惕而有些狡詐的子,若是覺得自己不信,為了活命,也許就要挖空心思將自己推出去送死了。畢竟,對來說,自己是個危險的陌生人。
“我了,你剛才在做的烤,能給我做幾個吃嗎?還有,我想吃碗蛋羹,喝骨頭湯配咸菜飯。”汐一包扎好傷口,衛城往布料堆上一靠,馬上開始點菜。
周洪奇怪地看了自己的主子一眼,跟著說,“對對對,小娘子,我們真的了,你給弄點吃的吧。”
“先吃些烤吧,其他菜做起來需要點時間。”
“嗯,不急,我們要留幾日。”
汐很無語地看了理所當然的衛城一眼,默默做好烤卷遞給衛城和周洪,又將芋頭從炭火里拉出來,小心地剝了皮,遞了過去。命在人手,他們是大爺,他們說了算。
衛城姿態優雅,速度卻很快,吃得風卷殘云,聽著汐與周洪聊天,說起自己的世,現在再聽著,就知道是為了松懈自己兩人的殺心,故意賣慘了。
在滔滔不絕地說話,衛城看向的手,手上已經有凍瘡,“天冷,你年紀還小,不能寒,得注意保重。”
汐愣了一下,“謝謝公子。”
衛城出了一個笑容,“是我要謝謝你才是,謝謝你的救命之恩。你莫怕,我不會傷害你,也不會傷害你的嬸娘的……”
這一次,他要比劉衡早一步,向許下白頭之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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