汐前一天下了驅逐令，可眾人發現丁家、沈家這些鹽商車隊，不僅沒被驅逐，還有衙役主帶他們安排客棧了。

原本還在觀的人家也急了。為了不被驅逐，他們四求，不惜裝病，死活先賴著不走。

就像汐所想的，這些人在縣衙四周轉悠，逮到誰就請誰吃飯。有些謹慎些的，請了一個還不夠，還要多請幾個。

劉忠孝、阿大幾個，天天吃得滿油、酒氣沖天地回縣衙。

一連吃了四五天，就連自詡飯量大、酒量好的阿大，都嚷嚷吃不消了。

幸好，鹽商車隊們打探消息的也打探地差不多了。

這些人一盤算，趕派人快馬加鞭往主家送信討個示下。

食鹽生意誰肯放棄？往年限鹽引那是沒辦法，只能看著別人吃，自己一口湯都撈不到。現在都到里了，還要停下筷子？

一時間，有心人就發現，遼州各商家很忙碌，道上車水馬龍，絡繹不絕。

本來都是空車到新野、裝滿食鹽離開，現在可不一樣了，一車車糧食、油布……從遼平驛的道口運進新野，送到縣城。

汐眼看著縣衙庫房裝滿了東西，鹽商們答應的銀子也陸續送來了，總算踏實了點。

劉衡是個錢不留手的，這邊從鹽商手里挖出來，那頭雇民夫。開梯田、造崗亭……弄來的銀子，都是左手進右手出。

別說貪點了，自從來到新野，帶來的銀子還花了不出去。

是個俗人，任何時候都相信，手里有錢萬事不慌。

現在，有幾十萬兩白銀，還有這麼多資，修堤搶險有保障了啊。

之前心急如焚，按捺著沒去，現在，汐坐不住了。

縣衙里，現在能主事的就是徐穆杰徐主簿。汐雖然沒見過他，卻聽劉衡說過，這位徐主簿是個怪人。給他分錢他也拿著，事他也賣力干著，不推也不爭搶。

他是舉人出，才學才干都不缺，帶了家眷住在縣城一個小院子里。他沒和李縣丞劃清距離，但也沒跟李縣丞摻和在一起。平時不管閑事不多話，就像個形人一樣。

所有公務，該請劉衡決斷的就送到南苑那邊，能置的他就都置了。李縣丞被關，照理說徐主簿該發現異樣了，他愣是一聲不吭，沒這事一樣。

但是，這次渾河要決堤，他搶險修繕很賣力，顯然還是心有百姓的。

所以，汐覺得縣衙有徐主簿在，沒啥要擔心的。再說，縣衙里反正也沒什麼事，真有事，還有瘸子一手帶出來的衙役、巡邏隊這些人盯著呢，大不了徐主簿要真有問題，參照李縣丞的事辦理好了。

來到古代后，汐是真正理解了什麼山高皇帝遠。就像在這新野縣，劉衡鬧翻天，傳到京城都是十天半個月之后的事了。要不是到底奉公守法習慣了，弄死個把人，估計真沒人追究。

拿定主意后，帶了柳和阿大等一群長隨，押著一部分糧食、油布、麻袋等，往南苑鄉趕去。

路上又遇到了幾陣暴雨，幸好有崗亭房子可以避雨。一聽是劉知縣家的，崗亭里巡邏隊的人，連忙生火做飯送炭盆，生怕招待不周。

一個隊長還跟汐慨，“小姐，您有事只管吩咐我們，有啥要跑的也只管讓我們干。劉知縣為了新野百姓，日夜泡在渾河大堤上，我們只恨沒機會為他老人家出點力。”

老人家？汐不由愕然，十九歲的老人家啊。

不過，有人知道他做的是為了百姓，劉衡的苦心總算沒有白費。

走走停停，后來眼看著雨纏綿不絕，路上還到劉衡打發回縣衙，要運糧食回去的衙役，汐不是暴雨也不停了，糧食上蓋足了雨布，冒雨趕路，三天后才到達南苑鄉。

一路打聽著，走到渾河大堤，坐在馬車上，過朦朧雨簾，看到前方一群人在堤壩上緩慢移。看不出誰是誰，所有人都是挽著腳管，踩了一腳泥，有人從馬車邊走過，上、頭上都是了又干、干了又的泥團。

一群人肩膀上扛著稻草編的草袋，從馬車邊走過，走了幾步，當中一個人忽然停了下來，匆匆返回看了馬車幾眼，“車上是誰？”

汐唰地一下拉開車簾，果然是劉衡站在馬車邊上。

他肩膀上跟民夫一樣扛著草袋，渾上下了，頭上稍微好點戴了個斗笠，可是這風雨加，斗笠擋不住什麼雨水。就站在馬車邊這會兒功夫，他上已經往下滴水了。

“汐兒，你怎麼來了？胡鬧，快回去！”

“二郎哥，你……你怎麼瘦這樣了？”

兩人同時開口，一個氣急敗壞，一個不敢置信。

汐是真沒想到，一直白面書生樣子的劉衡，才幾日沒見啊？臉龐黑瘦，眼底明顯的黑眼圈，出一無法掩飾的疲憊。上的袍，下擺塞到了腰帶里，泥水一層又一層，都看不出袍那本來的青了。而他腳上跟民夫一樣打著赤腳，被水泡得發白。

“你怎麼瘦這樣了？”汐喃喃又問了一句，就覺得眼睛有些酸，魯地了一下眼睛，就要跳下馬車。

“你別……”劉衡嚇得手攔住，“這兒都是泥水，你下來干什麼？”

汐沒再堅持下馬車，示意劉衡將草袋放到馬車車轅上，劉衡坐到車夫邊上，柳拿了一頂傘遮雨。

汐問道，“大堤怎麼樣了？”

“目前還好。昨夜有兩地方滲水，幸好夜里巡邏的人及時發現，堵住了。”劉衡的聲音也是沙啞疲憊，但是說起滲水被堵住時，語氣里還是有些高興的。只是，想到眼前的困境，他又忍不住嘆了口氣，“就是如今堤壩上糧食不多，草袋也不夠了。如今還沒到秋收的時候，百姓家中囤積的稻草不多，南苑這兒，幾乎所有人家的稻草，山上能編織袋子的雜草，都收過來編草袋了。我派人去其他鄉鎮搜集，也還沒消息回來。”

沒有稻草，有銀子也買不到草袋，沒東西裝運沙土。若是堤壩再有滲水，要拿什麼去堵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