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羅試煉已經結束, 回龍塔外圍觀的人退去，賭局散場，喧囂熱鬧剎時間只剩下冷清。這幾日連來這兒參加普通試煉的修士都沒有, 守塔人百無聊賴地站在塔門前打著呵欠，看著門可羅雀的大街發呆。

　悉的喧嘩聲隔街傳來，襯得回龍塔愈發冷清，也擾得塔底的魔頭不得安寧。

　咣當——

　懸空的鐵鏈猛烈搖晃, 不斷發出陣刺耳響聲。

　長發披爻的男人虛影在不見天日的塔室來回踱步，臉差到極致，仿佛隨時會炸。

　自從因為破魔劫而被吵醒后, 顧靈風就再也睡不著了。但在這里，除了睡覺他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麼, 失眠的困擾讓他格外暴躁。

　他的心靜不下來。

　若沒讓他遇見那小丫頭也就罷了，他對離開回龍塔本不抱希, 但偏偏就遇到了這麼個可能。他在這里關了數千年，被空虛寂寞冷折磨得不魔形，真是做夢都想離開這鬼地方，好不容易盼到個希, 他滿心狂喜籌謀算計，卻不想，那丫頭不吃, 說走就走, 竟沒留半點余地給他。

　從頭也不回踏出回龍塔的那一刻起, 他等了近萬年的機會就化為泡影, 怎不讓他暴怒？然而再憤怒也無濟于事。

　從希跌落絕的深淵, 顧靈風心緒難以平復, 無法像從前一樣陷沉睡, 日日鬼魂一樣徘徊在塔室，瀕臨瘋狂。

　呼——

　一陣風從塔室石頂涌，化作一團風球，像活了般雀躍地奔向顧靈風，在他腳邊繞來繞去，歡得像只兔子。

　顧靈風拔開遮在雙眼前的長發，盯著那風道：“你還知道回來？我以為你死外頭了。”

　風妖跳起來，出兩個窟窿眼和一張，里呼呼出氣。

　顧靈風氣正不順，就想找點什麼東西來發泄發泄，剛想下手，忽又道：“等會，你怎麼回來的？”

　他抬頭看了看，塔道上傳來腳步聲，似乎又有人踏進塔底了。

　風妖“呼”地一下，又從他腳邊飛到半空，轉個沒完。

　莫非，是？！

　這個念頭剛從他腦中閃過，塔室的石頂便緩緩落下一個人來，顧靈風將長發盡數捋到腦后，以便自己能看清楚來人，確認不是看到了幻象。

　真是來了。

　三天時間已過，今天原是南棠前往悲雪宗的日子，但拿到龍影劍后并沒赴約，而是馬不停蹄趕到回龍塔。

　“顧魔尊……”進塔底后，南棠一眼看到披頭散發的虛影，抱拳施禮，只是沒禮施完，虛影已一溜煙掠到面前。

　顧靈風連偽裝都懶得，開口便道：“廢話休說，放我出去，你要什麼我給你什麼！”

　經歷希再絕的魔頭，什麼都顧不上了，他就想要自由。

　“顧魔尊，莫急。”南棠慢條斯理道。

　他能不急嗎？

　顧靈風急得都快瘋了——這個磨人的小丫頭。

　南棠卻微微一笑，緩步踱進塔室深，好似才是這里的主人般。

　“我今日前來，就是為了帶顧魔尊離開此地。”

　顧靈風堂堂一個大魔頭，聽了這話跟在邊像剛才的風妖般，道：“真的？你沒騙我？”再繞到右邊，迫不及待道：“那就快點，別磨磨蹭蹭。”

　南棠對他的話置若罔聞，徑直走到封著他元神魂魄的煉魂珠前，前后左右仔仔細細地打量起來，顧靈風不耐煩至極，生恐多等一刻就要變卦，催道：“別看了，只要往里面注你的句芒春種之力就好……”

　“顧魔尊，咱們談談。”南棠將目從煉魂珠上收回。

　“談什麼？有什麼可談？哦……”顧靈風恍然大悟，“你想談條件？別談了，我什麼都答應你。你要法寶還是功法藉還是丹藥？魔修大軍曾在洗淚河下留有一批寶，我能替你開啟，不論是法寶還是功法藉亦或丹藥，應有盡有。”

　南棠沒吱聲，他想了想，又道：“無上靈力？修仙寶境？我能帶你到古仙地，里面擁有無窮靈氣供你修煉。還不夠……”他咬咬牙，續道，“我有烈魔令，可號令魔修三軍，讓你為魔皇……”

　南棠仍舊不為所，顧靈風大為惱火：“這些還不夠？你太貪心了！”

　他說的這些，隨隨便便一個拿到外面，都足以令修士們爭得你死我活，若非因為他實在太想出去，又生怕跑了，本不會挖自己的老底同換。

　“你到底要什麼？直接說吧。”顧靈風怒道。

　“要你。”南棠開口，簡單兩個字。

　“沒問題，要……”顧靈風一口應下后，忽然卡殼，“我？”

　“嗯。”南棠點頭。

　顧靈風開遮臉的頭發，出那張尚算英俊的蒼白容，湊到南棠面前，俯下頭古怪盯著：“要我……也不是不可以，但你不是已經有人了？”

　出賣男/換取自由也不是不行，但和別的男人一起服侍的話就有點過分了，他堂堂魔尊淪為修，要惹天下人笑話的，不過……他又不是正人君子，承諾什麼的都是屁話，出去后他就撕碎的魂魄……

　見顧靈風認認真真思考起來，南棠知道他誤會了，哭笑不得剛想解釋，便聽他一邊道：“行吧，我同意了，為你的……”一邊向南棠頸側。

　后續的話他沒說完，南棠左臂上的黑紋猛地竄出，朝著顧靈風的魂沖去，顧靈風魂亦化黑煙，二者在半空纏繞廝斗起來。

　煉魂珠猛烈地震起來，縛珠的鐵鏈叮叮當當響個沒完。

　天祿不能隨著南棠同回龍塔，此番夜燭暫時寄于的神識虛空中進回龍塔。

　魂對魂，夜燭與顧靈風棋逢對手。

　“夠了！夜燭回來！”南棠看不下去，震聲道。

　半空中打得難舍難分的兩道黑煙倏爾分開，其中一道飛回南棠邊，化作夜燭虛形，冷冷看著顧靈風。那廂顧靈風也落地，沉著臉死死盯著夜燭，既怒又驚，怒其出手，驚其魂修為之高。

　南棠忙道：“魔尊誤會我的意思了，我不是……不是要你……”覺得解釋不清，索祭出龍影劍。

　“魔尊請看。”南棠道。

　只聞“錚”的一聲，長劍出鞘，約龍和著劍鳴同響。

　龍影劍出現在顧靈風面前。此劍經由天焰淬煉，融龍骨，又有龍君殘魂所化劍意，早已改頭換面，便是如顧靈風這般見多法寶武的大能之修，見到龍影劍時，也不一愣，口道了句：“好劍！”

　但……和他什麼關系？

　“魔尊，神兵雖好，尚缺劍靈，我想請你劍為靈。”南棠道出自己的要求。

　顧靈風眼神頓厲，一改先前迫切神，殺氣騰騰地著南棠，良久方道：“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想讓我為你的劍靈？”

　他覺得肯定是活膩了，撕碎的魂魄還不足以平息他的憤怒，他要將元神煉燈油，夜夜燃燒！

　“我知道。只要顧魔尊為此劍劍靈，與我簽下魂契，我便帶你離開此地。”南棠一字一句道。

　顧靈風聽得連呼吸都要停止——如果他有呼吸的話。

　夜燭靜靜手、攤掌，掌心之上浮現起無數黑咒文，一個接一個飛到龍影劍四周，再漸漸附著在劍上，一奇特的氣息隨之綻開。

　“魂契下，我主你仆，你需遵我之命，為我劍靈，你我二人同生共死，人在劍在，人亡劍亡。”南棠道，“我只有這一個條件，不會你同意，但你也只有這一次機會，我不會再來第三次，同意或不同意，你都沒有反悔機會。”

　顧靈風只覺得一巨大的怒氣要沖破魂，旁邊的風妖到他的怒火，已經瑟瑟發抖地到角落去。盛怒反而讓他沉靜下來，神郁地看著眼前修，心緒翻滾如海。

　留在塔底是個折磨，但為劍靈，似乎也沒好到哪里去。

　南棠只將魂契解釋清楚，并不多作其他勸說，看著他天人戰，臉變了又變。

　雙方都沒人再開口，氣氛冷凝如悲雪山上的寒冰。南棠等了許久，也不見顧靈風再出聲，輕嘆一聲：“罷了。”

　夜燭見面一慨，知道的舊結又被牽出，便也沒多做勸說，只沖點了點頭。

　南棠凌空將龍影劍抓掌中，轉緩緩向外走去。

　沒走幾步，后就傳來顧靈風冰冷低沉的聲音：“等等。”

　南棠駐足轉去。

　顧靈風半垂著頭，目穿披爻的長發，帶著幾分恨意郁地看著南棠，聲音像飲過冰般寒意四散：“好，我愿意。”

　快一萬年了，他已經不記得外面的世界是什麼模樣了，見不到太也不著月亮，沒有人可以說話，時間仿佛凝固般沒有盡頭，無窮的生命化枷鎖，比死還痛苦。

　如果沒有遇見，也許這樣的痛苦還能渾渾噩噩地繼續下去，但偏偏他看到了一抹希。

　如果上次提出這個要求，他定然不會點頭，但經歷絕希再絕的反復折磨，他早就所余無幾的志氣早就被消磨殆盡。

　如果走了，他也許要再等一個萬年，又或者永遠都等不到，那麼他會在這漫長的時中發瘋，至死不見日月……

　“你想清楚了？”南棠這個問題，問的不僅是他，也是自己與夜燭。

　夜燭輕輕點了下頭，他一直很堅定。

　“想清楚了。”顧靈風的決定下得很快。

　比起永陷黑暗，他愿為劍靈。

　“好！”南棠再無猶豫，拋出龍影劍。

　夜燭催咒，龍影劍上的黑咒文浮起，泛起一片黑，南棠走到龍影劍旁，虎口按在劍刃之上。

　一道殷紅順著劍流下，浸龍影劍中，綻起，咒文化作暗紅。芒閃了又閃，咒文和融一滴鮮紅珠浮起，在半空中一分為二。

　南棠收回手，任由其中一顆珠落到自己眉心。

　顧靈風一不，也由著另一顆珠落在他的眉間。

　隨著珠融魂而，南棠的神識虛空猛地一震，仿佛沖進一巨大而強悍的力量，不自閉上雙眸，直到這力量漸漸平息，方睜眼，與對面顧靈風冷冽的目相撞。

　夜燭又沖點了點頭，示意契已。

　“可以開始解除我的封印了嗎？”顧靈風道。

　南棠不語，只邁步走到煉魂珠前，抬起雙掌，掌中綻起一團青。

　顧靈風睜大雙眸，凝著煉魂珠，只要想想自己即將離開這暗無天日的地方，為劍靈簽訂魂契的怒氣便稍稍平復。

　青被南棠按上煉魂珠外著的符箓之上，整座塔都隨之猛地一震。顧靈風卻不由自主出興的笑意——果然，的力量并不會被符箓彈開，更不會發此地陣。

　地下忽然涌出悉的力量，重重包裹向南棠，的元神隨著春種之力被扯離，沉進地底。

　一個巨大的法陣浮在回龍塔下的地淵里，綻放著與上同樣的青。

　對外界的知再度被取代，山為眼，樹為耳，風為鼻，石為，草木為舌……從悲雪城到悲雪山，所見所聞所知所，盡融四野。

　一聲接著一聲呼喚，從四面八方涌來，源源不絕。

　十方大山，又一次應和了的召喚，而這一次……聽到看到了更遙遠的景象。

　不僅僅是悲雪，也不止重虛，還看到了離此千里的陌生地方。

　————

　天山與廊回山界的地，一個殘破陳舊的古陣忽然綻起青，青直云端；

　悲雪宗正南方位的錦靈山中，一荒蕪廢墟被無數藤蔓覆蓋的地面微微，青大作；

　浮凌山重虛宮的弟子驚訝地發現，十方古陣所在的方位再次綻出青，這已是近期的第二次異了；

　……

　南棠到了，一共六十方陣。

　的句芒春種之力，在短短的時間，似乎提升了。

　————

　悲雪城的城主府外，沈謎正浮在半空，俏臉寒沉地盯著前方。后跟著的三個修士也都各自疑地看著通向城主府的路。

　路上空空，沒有人影。

　離約定出發往悲雪宗的時辰已經過了大半天，可是重虛宮的兩個人卻遲遲未至。

　先前在照影齋時，沈謎就被虞南棠擺了一道，如今對方又爽約，如此不將悲雪宗放在眼里的做法，這讓氣得不行。

　“不等了！出發……”

　一個“發”字剛剛出口，整個悲雪城地面忽然劇烈震起來。

　“看！”隋流揚手指向前方。

　回龍塔，一束青穿云霄，魔龍虛影出現在天際，盤旋不去，高聳的回龍塔已然魔化，而這一次，縛在塔之上的鐵鏈竟一接著一斷裂。

　沈謎大驚，神驟變。

　塔下所鎮強魔，似乎有破印而出的跡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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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塔室中的南棠卻忽然睜開雙眸，目冰冽。

　除了十方古陣之外，還看到了一件事。

　的紫薇三師府附近，被人悄然施下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