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俊義不疑有他,只道曹誠心夸獎,大笑道:“我家五代住在北京,祖輩們打下海闊般一個家業,小弟若事事心,豈不是效那諸葛亮,活活累死自個兒?”
曹搖搖頭,笑道:“這話不錯。統領全局者,首先能大勢,其次善甄拔人才為我用,三則責賞罰分明,令有力者能盡其責,庸者難居其位,其余便是細枝末節。至于諸葛孔明,并非不知此理,只是為報知遇,逆勢強為,不得不以作則、事必躬親也。”
盧俊義佩服道:“兄長說得通,小弟便是大勢、拔人才,知人善用。譬如管家李固,他原是東京人,來北京投人不著,凍倒在我府外,小弟救了他命養在家中,見他為人勤勉,寫得算得,便讓他管顧事務,不過數年,直抬舉做了都管,外家私都在他上,四五十個行財管干,都有他接,讓他去做諸葛亮,我自打熬武藝,閑度生涯。”
曹意味深長道:“諸葛亮其人,忠字當頭,換了別人做他位置,社稷難安。”
盧俊義笑道道:“便是那劉玄德,才使得了諸葛亮,賢弟雖不才,也是一好拳腳,不遜于劉玄德。李固敢有私心,三拳兩腳打死。”
曹聽了大笑,心道我這個賢弟,天真可難得。
兩人一頭聊一頭走,后面跟著的兄弟都乍舌。他們跟著曹在谷縣,大都住在原屬西門慶的宅院里,已經覺得足夠奢遮,到了盧俊義家,才知道什麼“五代富貴”的大富之家。
眼看不盡的雕梁畫棟、亭臺樓閣,呼吸之間,全是名花異草的宜人芬芳,來來去去的丫鬟侍,個個都有非凡的,富貴氣象人耳目。
曹談笑自若,武松目不斜視,楊再興一雙眼盯著盧俊義只想能同他打一場,樊瑞邊走邊搖頭覺得風水有些缺欠,時遷暗自和自己游覽過的大戶比較。
至于剩下幾個兄弟,不免瞠目結舌、流連忘返。
石秀當初和曹在怡樓消遣,便以為人間富貴不過如此,今日方知甚麼一山更有一山高。
一直走到招待知好友的花廳,盧俊義請眾人坐了,有侍斟茶遞上,眾人喝茶閑話,沒多久,李固來報,倒是酒席已備好,設在湖畔的水榭中。
盧俊義便請眾人去往水榭,轉過月門,眼前風景一闊,乃是好大一個花園,居中二三十畝大小湖泊,便如翡翠一般,沿岸都是亭亭荷葉,荷花雖已開過,香氣卻似猶存,清風從水面掠過,眾人只覺心俱爽。
連曹也開口贊道:“好個園子,若是早來半月,荷花正開,更是妙境無窮。”
盧俊義道:“兄長若是喜歡,多住幾時,我這園子個多景園,四季多景,待到桂子花開,柿子掛滿,又是別樣風。”
一頭說,一頭請眾人進水榭戲,請曹坐了首座,自己坐在一旁,燕青坐在下首相陪,十三個人團團坐了一桌。
水榭外李固傳喚一聲,諸般珍饈味,流水般端上來,一道道都是香味俱全的佳肴,便是上等酒樓也難得見,看得人胃口大開。
盧俊義起敬酒,說了幾句好聽話兒,眾人起同飲一杯,曹和牛皋、武松實在把酒喝了,其余幾人卻是各自把出手段來,有的倒在袖里,有的吐在掌心,有的看似喝了,哈哈一笑,都順著角流了。
燕青一一看在眼里,暗暗冷笑。
盧俊義又讓眾人請菜,時遷飛出幾個眼,眾人知機,一個個落筷如飛,放懷大嚼,但燕青看得明白,欒廷玉吃的菜,石秀絕對不,石秀吃的菜,郭盛也絕對不,這般一來,如果哪道菜使了手腳,也至多一兩人中招。
心中愈怒,獨自飲了幾杯悶酒,盧俊義他道:“小乙,如何獨自閑飲?難得許多兄弟在此,何不唱個好曲兒助興。”
燕青一時沖,起嘲諷道:“主人當他們是好兄弟,可見過酒不敢喝,菜不敢吃的號兄弟麼?”說著拿起筷子,每道菜都吃一口。
欒廷玉等人臉,頓時難看起來。
武松先前沒曾注意,但燕青這話一說,他便了然,皺眉起道:“諸位兄弟,恕武二之言,這般做派,不是好漢行徑。你們就算一時還信不過盧員外,總應該信得過大哥!他肯來做客,就是真正當盧員外是自家兄弟,我等又何必提防見外。譬如我等皆是炎黃子孫,豈不知當初炎黃二帝,也曾生死廝殺?男子漢大丈夫,慷慨磊落,難道有過爭執,便做不得兄弟了麼。”
盧俊義長于富貴,未經憂患,不能識人心險惡,頭腦亦不明,但有一樁好,便是心開闊。
聽了武松這番話,大為,起道:“武二哥這番話,真真說到我肺腑里。我等之前雖然為敵,但盧某技不如人,已經認輸,承蒙武大哥不棄,拜為兄弟,頭磕在地上,義氣便刻在心里,便如那炎黃始祖一般。盧某在此發個誓,若是有暗害諸位兄弟的一念頭,我慘死刀劍之下,永世不得超生。”
曹急忙勸道:“賢弟,何至于此!你的義氣,我盡知曉,久后兄弟們也當自知。”
欒廷玉等面面相覷,時遷起道:“武大哥,員外哥哥,這些不上臺面的作,卻是小弟心窄,生怕有失,故唆使哥哥們所為。請員外哥哥我一拜,權當賠罪。”
盧俊義見他坦承認,便自氣消,攔住道:“拜甚麼拜,既說是兄弟,都不需多禮。恩,你以為我是小人,這也是你不對,我罰你喝三杯酒。”
時遷笑道:“怪不得武大哥要同員外哥哥結,原來恁般大氣。”當下斟三杯酒喝了。
燕青見眾人如此坦,也消了氣,拿起酒壺道:“時遷哥哥酒杯且慢放,小弟還要敬你三杯!小弟自跟隨主人習武,自以為法靈便,天下有數,今日見了哥哥法,才知道天外有天!世上竟有這等輕功,這三杯酒,便是小弟的敬意。”
時遷大喜,端起杯道:“小乙哥的本事,才當真是非凡,更難得忠肝義膽,真正是我輩的楷模。”
二人彼此敬佩,對飲三杯。
燕青又倒酒道:“郭盛哥哥,小弟還要敬你三杯,聊表歉意。不合害了馬,待明日小弟帶你去主人的馬廊,任意選一匹好的陪你。”
郭盛起道:“豈能怪你?卻是我自家犯了煞之故,不然這麼多人,為何偏偏砍我馬腳,單單抓我為質?”
燕青不知前因,還道郭盛襟開闊,也不由贊嘆,與他對飲三杯。
隨后,燕青給每個人都敬三杯酒,各有一番說辭,眾人越聽越是驚訝,之前那般混戰局,他又是在不利方,居然清清楚楚記下了個人的本事,難怪盧俊義夸他百伶百俐。
飲至酣,燕青解了上,出雪練般一白,眾人見了無不喝彩,卻是刺著一妙絕倫的花繡,見他踉蹌走到亭外,一個筋斗翻起,空中摘下一片柳葉,含在里一吹,卻是一曲喜氣洋洋的《朝天樂》。
眾人聽了大喜,都夸燕青了得,盧俊義興致愈高,道:“難得諸位好兄弟在此,且去請夫人來。”
有分教:孟云五世恩澤斬,富貴傳家五代盧。銀婦惡奴歸地府,長槍白馬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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