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溪離開後，南京城迅速恢復了平靜。

即便此時沈溪的上奏尚未批覆，但木已舟，沈溪上疏的容已傳遍全城，魏國公徐俌無法繼續掌權，手頭所有的權力基本都了出來。

等候朝廷下旨這些天，徐俌非常鬱悶，在家中唉聲嘆氣，做什麼事都沒神。

這天徐俌在後花園賞春，看著滿園鮮花怒放卻毫無快意，不時唉聲嘆氣，這時徐程匆忙進來，把有關南京刑部審問寧王和倭人餘黨的況向徐俌彙報，徐俌聽了很不耐煩，詰問道：“這些事跟本公有何關係？”

徐程大爲詫異：“公爺，現在沈大人已離開，咱沒必要戴著他留下的枷鎖過日子吧？”

徐俌瞄了徐程一眼：“聽你這話裡的意思，是說本公出去的話可以言而無信？沈之厚才離開南京，你就不怕他殺個回馬槍？之前還跟本公和悅，你怎知他下次來不會帶著刀槍劍戟，喊打喊殺？”

徐程試探地問道：“那要不然，咱在他北上的路上……適當出手教訓一下？”

“昏頭了你？”

徐俌罵道，“以前覺得你還算有幾分聰明才智，怎麼現在盡出餿主意？明擺著是陛下要卸掉本公的職務，沈之厚不過是他指派……殺了沈之厚本公就能恢復權勢？省省吧！還是想辦法把江南秩序搞，讓陛下知道沒了本公不行，而後再說對付沈之厚的事。”

徐程無奈地道：“公爺，關鍵是現在那些大頭兵本就不聽從咱使喚，沈大人來才幾天，甚至沒親自跟那些人見面，只是派人去打過招呼……結果這些人就主跟咱劃清界限，一窩蜂去投奔沈大人了。”

徐俌皺眉問道：“沈之厚人都走了，還能收攏人心？未必吧！”

徐程想了想，嘆息道：“這不還有魏公公在？現在魏公公嘚瑟得很，在他整合下，南京這邊的事幾乎都聽他的……您也知道，那位王尚書不喜歡管事。”

這話讓徐俌非常惱火，走到荷塘邊的涼亭裡，揮起掌便往石桌上拍。

徐俌怒氣衝衝地道：“早知道的話，該扶植個有本事的，關鍵時候也能派上用場……未曾想姓王的如此沒能耐，他在南京兵部尚書位子上完全就是個擺設，用牆頭草來形容他再不爲過！”

話雖然罵得痛快，聽起來也蠻像一回事的，但旁邊的徐程卻出一苦笑，顯然並不認同徐俌的說法。

徐程心想：“當初您也是看到王用檢沒甚大本事，就是個憨厚的老好人，才試圖把他推到南京兵部尚書的位子上，爲的就是能通過他的手來掌握局面，結果便是今日自食其果，被沈之厚充分利用王用檢的平庸，一舉拿下南京權柄……如此你怪得了誰？”

徐程道：“公爺，那現在咱就專門在背後搗，別的事都不管了？”

徐俌重重地點頭：“沈之厚既然說能靠一羣沒頭腦的軍將把江南局勢控制好，那咱不妨試試……之前跟軍中的買賣暫時中斷，看誰供應他們糧草資……本公可不單是江南掌兵之人，更是江南最大的商，幾十萬將士的吃喝拉撒都在本公掌控之下，沒了本公，看這些大頭兵怎麼過日子！”

徐程想了想，試探地道：“買賣乃是雙贏的事，咱若不做，就怕別人把這獨門的買賣給接下……”

徐俌瞪了徐程一眼：“誰敢跳出來開罪本公？就算本公不掌兵，也是大明最尊貴的公爵，誰敢開罪？本公讓他不得好死！”

……

……

沈溪才離開南京兩天，徐俌便暗中做文章。

以前徐俌用商勾結的手段，把江南各衛所的糧草和資供應權掌握在手中，從而賺取大筆利潤。

徐俌覺得自己失勢，勒令手下商人不再做軍中的買賣，短時間來看，那些距離城市和集鎮較遠的衛城和千戶所，尤其是幾個近海衛所陷資短缺的危機中。

沈溪得知此消息時，正在北行的船上，帶來這一報的人正是熙兒。

熙兒義憤填膺地道：“……魏國公的人把所有跟軍隊有關的買賣都停了，本已運出倉庫的貨也運了回去，現在都堆在長江南岸各碼頭，這其中有許多都是朝廷劃撥的資，只要大人一聲令下，就能讓那些商哭無淚……”

在熙兒看來，江南資供應的買賣無論誰來做，都是朝廷的事，而沈溪位高權重，可以繞過地方府直接下令封查貨。

沈溪搖頭道：“我如今已把南京的事安排妥當，就算徐老頭出招，我也不能用不合規矩的方式進行反擊。”

熙兒抗議道：“可是……明明是他先不守規矩的，我們爲何反倒要循規蹈矩？這不是自縛手腳嗎？”

沈溪繼續搖頭：“他這麼做，不過是利用之前規則上的，說不合理，其實不過是將之前最不合理的事變得合合理……現在江南大多數衛城和千戶所沒有自己的資購買、運送渠道，短時間徐老頭佔有絕對的優勢，但別忘了江南有一座城市在我們的掌控下，裡面的商埠易的資，來自五湖四海，隨時都可以補上魏國公手下商退出去後的市場空缺……”

“大人是說……”

熙兒沒法理解到更深層次的東西，瞪大眼向沈溪，急需得到答案。

沈溪道：“魏國公暫時不想做的買賣，無數人搶破頭要做，他不是不想供應軍隊糧草資嗎？那就讓我們的人來……我會馬上傳令下去，讓新城總商會調撥資，優先供應南直隸主要衛城和千戶所需求，不讓地方出現。”

熙兒很不理解：“但這樣做的話，難道不是咱自己往裡搭銀子，朝廷不會調撥銀兩跟我們的。”

沈溪看著熙兒：“誰說咱們要往裡搭銀子的？之前我不是說過，戶部直接把錢劃撥到各衛所賬戶上，由衛指揮使和千戶所千戶發放軍餉嗎？整個過程都是走咱們錢莊的帳，你還擔心這些衛城和千戶所拿不出錢來不？”

“再者，就算一時錢糧調撥不到位又如何？新城的日常運作，不是一直是我們在往裡搭銀子嗎？就算這些衛城和千戶所一時賒欠，從長遠來看，還是我們賺大頭，我們新城生產的各種資，正好有了穩定的銷路，生產能夠穩定下來。”

熙兒一時間爲之語塞。

其實很清楚，新城從籌建開始，朝廷調撥的錢糧資極爲有限，大多數資金都是靠沈溪的人脈和以掏老本的方式給籌集起來的，幾乎是用一種自給自足的方式完新城建設，那座城與其說是朝廷建設，不如說是沈溪自己建的。

“我們有那麼多資嗎？”

熙兒再次問道，“畢竟我們自己糧食都不夠……”

沈溪臉上出輕鬆的神：“衛所並不缺糧食，你忘記這些衛城和千戶所，其實都有自己的屯田，糧食不僅自給自足，甚至還可以出售一部分，他們只是缺油鹽布帛等生活資，而這些資基本都可以從新城調撥……”

“這可是筆大買賣，誰說我們沒法從中贏利？這中間的門道我比誰都清楚，得流油啊！徐老頭以爲沒人敢跟他作對，纔會如此肆無忌憚，但他忘了我雖然人已經離開江南，卻留下一座城市，像釘子一樣釘在他的腹心部位……在我眼皮底下玩謀，最後吃虧的只能是他自己。”

熙兒不管沈溪做事的方式是否正確，但對沈溪絕絕對信任，當即道：“大人儘管示下，卑職這就去傳令，讓姓徐的本無歸！”

……

……

沈溪並不著急出招。

便在於徐俌雖然暗中下狠手，但尚有時間作緩衝，各衛城和千戶所儲存的資沒那麼快用完。

皇帝沒批覆沈溪的上奏，意味著徐俌這幾天還是名義上的南京統兵勳臣，沈溪不會直接跟徐俌對著幹。

不過這並沒有影響沈溪提前進行安排。

或許是徐俌覺得不能在自己任最後幾天出大事，沒有之過急，於是給了沈溪充足的準備時間。

無論從哪個角度來說，徐俌都佔據後手，但奇怪的是沈溪一經出手，徐俌便到掣肘。

沈溪繼續乘船北上，每天航行距離不太長，沒有星夜兼程的跡象。

過了揚州，沈溪決定會見一下隨船押送的潭郡主朱燁，紛紛晚上把人押送至他歇宿的驛館。

朱燁這兩天是在一種近乎絕的緒中渡過。

對而言，失去自由比死了更難，爲皇族，很怕自己淪爲階下囚不說，死前還失掉名節。

但過了兩天，發現自己始終被看守的人禮重，意識到沈溪可能並不想讓死。

這天在船上聽到吩咐，在被“請”去見沈溪前，特意收拾了一下上，給自己臉上了點胭脂水。到了驛館客房，朱燁終於見到擒拿的“主謀”，也是之前一直收買而不得的沈溪。

朱燁進房間，沈溪從書桌後站起來，一擺手，熙兒會意地過去把朱燁上的繩索給解開，朱燁摘下頭上遮住半邊臉和秀髮的披風帽子，然後上下打量沈溪。

“爲了本宮這樣不值一提之人，沈大人需要如此大費周章麼？其實沈大人大可讓本宮去死……或許這纔是當前最好的結果吧。”

朱燁現在並不把沈溪當作朝廷勳貴看待，而是將其當作可以決定生死的朝廷高。

想清楚了，既然沈溪拿下，再低調運出城，那被擒獲的消息很可能不爲朝廷所知，無論沈溪想殺，還是放，本就是一念之間的事。

沈溪一擺手，熙兒和兩名侍衛立即退到門口，默默地打，卻沒有關上房門……雖然朱燁看上去沒有什麼威脅，但始終是朝廷欽犯，熙兒不敢讓朱燁單獨跟沈溪相。

沈溪笑道：“郡主一來，就要求死嗎？”

朱燁凝視沈溪，搖頭道：“本宮哪裡還算郡主？這世上人都說，落的凰不如，大概說的就是本宮這種人吧。”

“哼！”

沈溪沒說話，倒是門口的熙兒輕哼一聲，好像在說，算你有自知之明。

沈溪一手道：“請坐。”

朱燁沒有挪步，神顯得很堅決：“不敢當。有事這麼說便可。”

沈溪道：“既如此，那在下便先直言，在下派出人去捉拿郡馬時，出了一點小意外……”

朱燁頓時著急起來：“他怎樣了？你……你……”

沈溪攤攤手，道：“生命無憂，但了點傷，況要等見到後才知道，郡主不必太過擔心。”

朱燁脣翕，到一無形的力。

沈溪沒有告訴有關丈夫的況，其實是變相做出警告：“你丈夫現在在我手裡，你最好乖乖合作，不然的話你丈夫的傷大小可能就要超出預期了。”

朱燁臉沉：“看來本宮要謝沈大人救助家夫了？”

沈溪搖頭道：“在下對郡馬的傷表示憾，不過有些事並不是在下能決定的……既然郡主和郡馬跟朝廷爲敵，便是朝廷欽犯，在出現拒捕的況下，難保不會發生一丁點兒意外……”

“哼。”

這次到朱燁對沈溪的話表示不屑。

沈溪率先坐下，神淡然，稍後又示意一下：“郡主不坐下來說話嗎？”

朱燁這次不再客氣，直接在沈溪對面的椅子上坐下來，因爲二人距離很近，朱燁隨時都有可能會危及沈溪生命安全，熙兒提劍近前兩步，卻被沈溪手阻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