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乙出衙時很懊惱，覺得這回自己虧大了。

雖然不至於說傾家產，也足以讓他狠狠吐出一大筆資金，不過他也有別的選擇，那就是連夜出走新城，不再給沈溪做事，但那麼做的話損失只會更大，沈溪打定主意要對付他，朝中沒人能夠出手相助。

“韓當家，跟沈大人商議得如何了？”

馬昂見韓乙出門來，趕迎上前笑着問道。

韓乙跟馬昂是故，二人間有着盤錯節的利益糾葛……一個看中對方的份，另一個看中對方的錢財和在江南黑白兩道的勢力，正可謂臭味相投。

韓乙道：“沈大人說要徵調我在南碼頭那塊空地。”

馬昂一怔，隨即點頭道：“我知道你那塊地……有三畝大小，你買的時候周圍都很荒蕪，但現在隨着港區連續擴建，庫區已建設到你那塊地附近……你若是現在賣出去的話，至能漲個十倍左右的價錢吧？”

韓乙搖頭苦笑：“沒那麼誇張。”

馬昂笑道：“剛纔我還在跟主管南碼頭的朱管事說話，他說沈大人已爲你在商業街準備了四畝土地作爲換，地契已備好，明天就能給你送來。那塊地地理位置優越，錢莊貨棧雲集，你完全可以把地拆分賣出去，能賺不呢。”

“哦？”

韓乙對此非常意外，他沒料到沈溪真的會爲他置換土地，還是以好地換他的差地，簡直是穩賺不虧的買賣。

馬昂道：“我還能騙你不……現在城市發展步正軌，商賈如水般向新城涌來，府僅僅靠出售土地就能大賺一筆，況且沈大人還提前規劃建設了那麼多居民小區，每一棟樓、每一套房都價值不菲，還能看上你一塊破地不？”

韓乙想了想，不由點頭：“也是，本來這裡是荒蕪之所，要不是沈大人，或許幾百年都不會聚集這麼多百姓和商賈……大明海已久，要開發談何容易。”

“正是如此！”

馬昂笑着說道，“能跟着大人，真是咱們的幸運啊……接下來你沒事了吧？要不咱喝酒去？”

韓乙很爲難：“還是不了，沈大人那邊有采辦貨的事由鄙人去做，涉及五萬兩銀子的大買賣，不敢疏忽大意。”

馬昂驚喜地道：“看來是沈大人高看你一眼，準備正式接納你爲他做事……你飛黃騰達的機會來了！”

韓乙心想：“這飛黃騰達的機會需要花五萬兩銀子！可真貴！”

馬昂道：“既然涉及採辦之事，不用沈大人手下主上門來見，我直接帶你去找便可朱爺和九爺……要不咱倆一起？”

新城朱鴻和馬九的地位相對較高，便在於他們是沈溪的家臣，馬昂這樣靠結沈溪上位的將領暫時都要靠邊站。

韓乙搖頭道：“這樣做不太合適吧？”

馬昂道：“有什麼不合適的，沈大人既然給了你做大買賣的機會，你儘量別從中撈銀子就是……等下九爺那邊會把公文給你，咱們去吧。”

韓乙一擺手，苦笑着搖頭：“算了算了，鄙人還是回去等沈大人的消息爲妥。”

馬昂有些着急了：“你這是不相信我啊……我說過在沈大人跟前吃得開，就不會有任何問題。你要是再拒絕，就不當我是朋友。”

韓乙無奈之下，只好跟着馬昂去見馬九。

……

……

隨着馬九調撥銀兩，韓乙徹底放下心來。

他本以爲自己要被狠狠地宰上一刀，到此時才知道原來沈溪並不稀罕他那點兒家業，他所有資產加起來，對新城建設來說也不過是錦上添花，沈溪看中的是他背後的商貿渠道。

當晚韓乙請馬昂喝酒，因不需當值，馬昂高高興興地赴約。

城南酒樓包廂裡。

馬昂三杯酒下肚，愜意地打了個酒嗝，笑着道：“韓兄弟，以前你做過什麼事，大人心知肚明，但此番既然託你差事，那就意味着既往不咎……也是你懸崖勒馬，選對了立場，但若你以後做什麼對不起大人和朝廷的事，別怪我沒提醒你，絕對會萬劫不復的悲慘下場。”

韓乙舉起酒杯來敬酒：“馬兄弟提醒得是，在下不定會牢記今日你所言，盡心盡力爲沈大人做事。”

馬昂湊過來：“之前跟你說過，讓你再於江南之地找些回來，你可有留心？”

韓乙往周圍看了一眼，神拘謹。

馬昂心領神會，擺擺手讓侍衛退下。

韓乙把自己的隨從給屏退後，才神兮兮地道：“找是找了，但需要時間才能送到這邊來……但沈大人待我去做事，時間上怕是有些來不及。”

馬昂笑道：“那無妨，人我替大人接收下來便可。”

“這……”

韓乙不太願，畢竟這種討好沈溪的事，由別人代勞，最後沈溪領誰的還不一定。

見韓乙遲疑，馬昂大爲不滿地道：“怎麼，韓當家不信任在下？你可別忘了，在下替你做了多事，要不是代爲引薦……怕是沈大人不會見你，更不會給你繼續賺取銀子的機會……”

韓乙趕陪笑：“馬兄弟誤會了，鄙人不是這層意思……鄙人之所以想要親自把人送給大人，其實是想讓大人知道鄙人的誠意。”

馬昂擺擺手：“想送東西給大人的多了去，但沒誰功過……你可別忘了我跟沈大人是何關係，要送禮非經我手不可。”

韓乙又笑着把酒杯舉起來：“那是，誰不知馬將軍有位好妹妹？”

馬昂略微有些不滿：“有些事不能張揚，我也就是跟韓當家你悉一些，才把實告知……其實舍妹在大人邊這件事非常，一般人本就不知道。你儘管放心吧，人送過去後，舍妹會提到你的名字，大人絕對會領你的。”

韓乙不再跟馬昂爭，他知道自己本沒資格跟對方板。

現在的馬昂在沈溪麾下風無限……跟以前利益換不同，那時候馬昂對他還多有結，但現在位置基本倒了過來。

韓乙笑道：“先謝過馬兄弟從中奔波忙碌……來，我們喝酒，今晚不醉不歸。”

馬昂志得意滿，看了看左右：“這麼飲酒有何意思？幾個歌姬舞姬來，一起喝酒纔好……”

“歌姬舞姬？”

韓乙爲難地道，“這裡到底不是在蘇州或者杭州，你看在下也沒做什麼準備……”

馬昂笑道：“你沒準備沒什麼，我這邊有準備就行……來人啊！準備歌舞娛興。”

馬昂一聲令下，從後堂出來幾名鶯鶯燕燕的歌和舞，表演就此開始。

酒宴多了幾分靡靡的氛圍，此時韓乙卻無心酒宴，心中還在想日後如何才能在沈溪邊安立命，倚靠沈溪的權勢，壯大自己的生意，同時爲子孫後代謀求一個上進之路。

……

……

就在馬昂和韓乙飲酒作樂時，沈溪卻在衙書房裡，對着滿桌公文，批閱理。

這裡面不但有新城的卷宗，還有朝廷轉發來的，他現在是以兩部尚書的份兼任新城城主，南方戰事基本平息，他的差事一個都沒卸下來，使得他完全躲不過朝中事務，很多之前被積的公文都從京師轉到他這裡，等候批覆。

“大人，韓乙如今正在跟馬將軍喝酒，深夜也沒出酒樓。”一直等過了子時，雲柳纔打破書房的寧靜。

沈溪終於從堆砌小山般的公文中擡起頭來，看向雲柳。

二人視線在空中撞，雲柳下意識地低下頭。

沈溪道：“派人明日一早催促韓乙起行……這次監督他採買之事，就給你了，你和熙兒不用親自去，派人盯着便可。”

雲柳不解地問道：“大人是擔心此人會生異心？”

沈溪站起來，了個懶腰：“他並非我的人，這次投奔過來更多是爲了利益，難保他不會爲了更大的利益背叛我……以前他跟倭寇做買賣的賬我還沒跟他清算呢。”

雲柳道：“大人，若繼續用此人的話，怕是會尾大不掉……韓乙在江南勢力不小，很多地方和江湖勢力都與之有，這種人一旦反噬，危害極大。”

沈溪微微點頭：“我知道你說的這些況，但現在看來卻不得不利用他。唉！其實我也不想直接除掉他又或者怎樣，此人固然有罪，但現在江南很多地方事務，並非我這個從京師空降的員可以牽扯進去，非要有他這樣半白半黑的人來協同……南京那邊我指不上，連張永都回到陛下跟前，韓乙到底幫我打贏那場海戰……希他能知進退，全心全意爲我做事，暫且就不他了。”

雲柳問道：“大人，這便是妥協嗎……其實以大人您的能力，在江南栽培全新的勢力，並不難。”

沈溪笑着說道：“你比以前更懂事了。”

雲柳低下頭，謹慎地道：“卑職不過是想到什麼說什麼。”

沈溪道：“我之所以不在地方培植勢力，便在於人多眼雜，本來我以爲要在江南停留個三五年，但現在看來，可能用不了幾個月就要回京城，如此在江南大肆扶植黨羽，我一旦離開就會有人藉機在朝中攻訐我。所以我現在做什麼儘可能低調。”

雲柳想了想，點頭道：“大人回京城，或許是好事。”

沈溪道：“所以地方上的事務暫時給這些地頭蛇去做，我不必要把攤子鋪得太開，本來建造一座城，在朝中就有很多非議聲，現在倭寇都平了，我留在江南其實是名不正言不順。”

“先等着吧，相信再過一段時間京城就會有讓我回去的聲音，那時就是我暫時離開的時候。”

……

……

如同沈溪所料，就在他於江南繼續過着城主的悠哉日子時，京城場也在發生變。

一是五軍都督府的變。

張懋生病在，覺自己力不能支，生怕突然一病不起沒人繼承他的位置，趕想辦法把孫子張侖從新城召回來。

二就是謝遷。

本來謝遷對於沈溪留在江南是持“支持”的態度，畢竟沈溪不回京城，朝中很多事都可以由他決定，他跟沈溪間不會產生矛盾，屬於兩全其的好事。

不想朱厚照對司禮監開刀，將在京城沒有過錯的高給拉下馬來，同時增補小擰子爲秉筆太監，這事給了謝遷很大的。

謝遷琢磨開了：“司禮監已進行新老替，那朝中自然也會進行。陛下早就想培植一批年輕人頂大梁，回京途中已忍不住司禮監，就怕回到京城後直接拿閣和六部開刀……沈之厚這小子人留在江南，朝中很多事都於我協調下，陛下必定心生忌憚，或許下一把火就燒到我上。”

謝遷本來並不覺得自己擅權，不過當知道皇帝即將回來，而且有可能拿朝中老臣開刀時，謝遷慌張起來。

他自然知道自己以前跟朱厚照作對太多，遭致正德皇帝反，也知道沈溪不在朝中，沒人能跟他攜手跟皇帝板，這讓他對沈溪產生一種莫名的依賴，開始考慮把沈溪這個“政敵”拉回京城。

正好謝遷去探張懋病，兩個老傢伙坐下來一談，都提到讓沈溪回京城之事。

張懋病得不輕，躺在榻上有氣無力地道：“於喬啊，之厚這孩子年歲雖小，但顧大，明事理，你看這幾年朝廷不僅沒出什麼子，還國庫充盈，說明他做的事都利國利民，而今陛下回京路上太過胡鬧，若是讓之厚一起回來，或許能多加勸諫。”

謝遷黑着臉：“就怕他在的話，會讓陛下變本加厲。”

張懋苦笑道：“那倒不會，之厚到底是翰苑出，這幾年雖然沒進閣，但都是在我們的眼皮底下做事……你非要挑他的病，那自然一挑一大堆，可結果如何？你以前最擔心他不能服衆，你現在再看看滿朝文武，有誰還會對他的本事有質疑的？”

謝遷想了想，之前雖然在沈溪兼兩部尚書的時候有人鬧過事，但之後沈溪病休在家、出征江南的況下，讓兵部和吏部一切都在和諧有序的狀態下，這足以證明沈溪能力不凡。

張懋道：“老朽這把老骨頭在朝中未必能再堅持幾年，這朝中上下值得託付之人，除了你謝於喬外，就是沈之厚了。這都多年下來了，以前對之厚的誤解也該消除了……咱這些老傢伙也該往前看，於喬你覺得呢？”

謝遷臉不太好看，遲疑半晌後才道：“回頭再做思量……公爺你多休養，要，別做他想。朝中事暫時不需多掛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