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氏執意要走，謝韻兒儘管很爲難，但還是四張羅。

揚州知府和江都縣令對沈家這一大家子恭維有加，知道這是皇親國戚，家中出了沈溪這樣功勳赫赫的當朝名臣，送了不問品來。

只是涉及出城前往南京的問題上，揚州地方卻不太配合，一切便源於此時朱厚照已兵困安慶府城，在戰事沒有明朗前，江南各風聲鶴唳，揚州城作爲南北水陸要衝，自然要加強戒備。

城城外正集結兵馬和船隻，南京那邊要調兵馳援安慶府城，揚州府也被調了不兵馬。

在這種況下，地方府不敢隨便讓沈家人出城，不管是去南京還是去新城，出了事他們承擔不起嚴重後果。

好在這個時候，馬九風塵僕僕趕到揚州。

馬九回了一趟新城，便由沈溪派來接應家人，隨同他一起到揚州城的還有八條載重兩三百噸的中型船隻，以及五百名親衛。

可是就算馬九是軍中將領，級別還很高，但戰時進城也不是什麼容易事，好在沈溪以兵部尚書的名義開公文，命令揚州守將接應，揚州知府聽聞況後也主幫忙疏通，馬九才順利帶著人通過關卡進城。

馬九進城後第一時間去驛拜見謝韻兒，謝韻兒得知馬九到來，趕把周氏也來一起商議南下之事。

驛館大廳。

馬九風塵僕僕而來，站在謝韻兒後的小玉見到丈夫也很高興，畢竟有近一年時間未曾相見，見到丈夫一切安好，也終於可以鬆口氣，畢竟除了書信外平時能聽到馬九的消息實在有限。

“……老九，這是怎麼回事？你到這裡來作何？你家老爺呢？不會是又被皇帝調去打仗了吧？”

周氏見到馬九之後，劈頭蓋臉問道。

平時周氏表現出一副對沈溪漠不關心的樣子，但是聰明人，知道沈家現在的榮華富貴都是沈溪一手賺來的，甚至包括兒的皇后之位。

在這節骨眼兒上，周氏首先想了解的還是不聽話的大兒子的況。

馬九恭敬行禮：“回老夫人的話，陛下駕親征，興師衆，老爺並未隨行……現在老爺還在新城那邊，特派小人來接老夫人和諸位主母一起去新城。”

“他沒去？稀奇了，真是稀奇了。”

周氏對兒子沒領軍出征這件事非常意外，在想來，自己兒子戰場上的本事無人能敵，遇到戰事理所當然應該是沈溪統兵才合理。

上一直數落沈溪天天打仗，沒把家人放在心上，但心裡卻著所有勝仗都是兒子打出來的，周氏自己也非常矛盾。

謝韻兒道：“那老爺可有說，我們如何出城？現在揚州地方府不許任何人出城，說是外邊很危險，沿江城塞和關卡都戒嚴了。”

馬九道：“以小人所知，陛下現在暫時被困安慶府城，寧王兵馬已出江西，從安慶府到九江府一段水路都被封鎖，但暫時不會影響下游的揚州周邊水域安全，只是可能遭遇敵人派出的斥候，只是過江的話不會有多大風險。”

周氏老謀深算：“那可就未必了……寧王造反，肯定早有準備，知道咱沈家在朝中是什麼地位，萬一專門派出兵馬來劫持咱呢？還是小心點兒好！”

謝韻兒沒有理會周氏的話，繼續問道：“那老爺吩咐的是……九哥你帶兵護送我們南下？”

“嗯。”

馬九肯定地點了點頭，“直接去新城，老爺會派人接應我們，不會讓諸位主子出事。”

謝韻兒聽到這話，臉上出欣之，顯然也不想留在揚州這樣人生地不的地方等消息，還是希能早些跟沈溪團聚。

周氏卻皺眉：“去南京吧……怎麼能去海邊那個什麼新城？作爲故都，南京這邊多安穩？”

“娘……”

謝韻兒趕勸說周氏。

馬九卻道：“老夫人有所不知，此番寧王叛，首要目標就是要拿下南京城，自立爲帝，與朝廷劃江而治……老爺說了，現在南京並不安穩，若南京失守的話，整個江南可能都要落到寧王手裡，現在陛下已被困在安慶府城……”

“安慶府城位於江北，若出什麼狀況，陛下必定會選擇直接北上返回京城，江南各城塞或許都會放棄……南京城也很有可能被寧王攻佔。”

馬九說的話，直接命中周氏要害，乃是由沈溪專門爲周氏量打造的理由。

周氏聽到後果然變得張起來，連連搖頭：“那咱就不去南京，也別過江了，他那座城池不也在江南地界嗎？咱就暫時留在揚州城，順便把皇后接來，若時機不對就北上……早幾天、晚幾天見到不打……他總不能坑娘吧？”

這次馬九沒答話，謝韻兒趕勸道：“娘，我們還是趕去跟老爺匯合纔是……有老爺在，就算寧王也不能把我們怎麼樣。如您所言，萬一寧王叛蔓延到南京，揚州城被圍困，那時我們可能要淪爲人質。”

這次謝韻兒學明瞭，不管怎樣先把周氏嚇唬一番，你周氏不是正位高權重帶來的榮耀嗎？讓你知道自己高位的風險，爬得越高，越容易摔下來，寧王會把你當目標，用你來脅迫你兒子甚至是皇帝婿。

周氏一時間不知該作何回答，馬九也道：“老爺有吩咐，讓小人務必儘快護送諸位主子出揚州，小人進城後已跟地方府打過招呼，夜前會派人護送我們出城，有老爺開的通關文牒，這一行不會有任何阻礙，出了揚州城後一路順江而下，不出兩天時間就能到新城。”

周氏臉不好看，卻沒有再反對。

謝韻兒站起來：“既然老爺安排好了，那還等什麼？趕進去傳話讓妹妹們收拾妥當，能帶的家當一概帶上，這次有船隻送我們，不需要捨棄什麼，不過若實在太過沉重的話也可以留在揚州這邊，找個院子放好，等戰事結束再來取也來得及。”

周氏問道：“這就走了？”

謝韻兒點頭：“娘，咱不能在揚州城裡停留太久，這裡是大運河上最重要的城池，屬於是非之地……就算寧王兵馬沒殺過來，城也可能出現臣賊子，萬一咱了這些叛賊挾持的人質，老爺真不知該如何取捨了。”

……

……

朱厚照撤兵安慶府城後，整個江南最安穩的地方就只有沈溪所在新城了。

一來是因爲新城距離安慶較遠，二來是有沈溪這樣的名將坐鎮，哪怕寧王派出的斥候都不敢往新城靠近。

隨著時間推移，越來越多的商賈前往新城做買賣，新城越發興旺，但這其中也夾雜有寧王的說客。

但沒人能見到沈溪，沈溪已經有意識地在新城加強管控，止有人趁著戰鬨擡價，同時防止寧王細作進城。

沈家一大家子沒到新城，沈溪仍舊屬於“無家可歸”，基本上是到惠娘落腳，只有偶爾纔會去馬憐散散心。

隨著時間推移，惠娘多了幾分危機意識，過去幾日沈溪專注於戰事留宿衙沒回去，這天沈溪剛進門，就發現惠孃的態度有些怪異。

“還以爲老爺又不來了呢……”

惠娘看似態度平和地說出這番話，但其實滿含牢。

沈溪清楚惠娘對現狀不滿，不過他暫且沒辦法化解，只能是任由惠娘用怪氣的腔調發泄一二。

進了飯廳，沈溪將外下，李衿趕上前接過。

李衿道：“這幾天氣溫陡降，寒風刺骨，這邊跟北方的天氣還是有所不同。”

李衿是北方人，雖然以前在閩粵、湖廣等地生活過一兩年，但對於江南的天氣依然有些不太適應。

作爲土生土長的北方人，李衿不太適應江南這種刺骨的溼冷環境。

沈溪在桌子邊坐下，東喜馬上將熱茶奉上。

沈溪接過熱茶，輕輕抿了一口，不無慨地說道：“我在北方幾年，突然間也不太適應這江南的氣候……”

說話間，惠娘在沈溪右手邊坐下，李衿則在左手邊坐下，一羣丫鬟在東喜的招呼下往桌子上上菜……雖然惠娘語氣不善，但其實天已晚跟李衿依然還沒吃晚飯，一直在等候沈溪過來。

惠娘問道：“老爺不留在衙門準備行軍打仗的事？外間不是盛傳，老爺又要帶兵出征了嗎？”

“沒有的事。”

沈溪搖頭否認，“陛下沒傳聖旨來，我就要一直待在這邊。以我估計，不到萬不得已，陛下一定不會差遣我出馬……現在看起來前線況不妙，但尚不到危急的地步……安慶府那邊只是氣氛張了些，但實際上沒正式開打，能張到什麼地步？”

惠娘想了想，微微搖頭未再說話。

旁邊李衿卻很興趣，問道：“陛下這是忌憚老爺的本事，不想讓老爺帶兵嗎？”

惠娘白了李衿一眼：“這種混賬話，別在老爺面前說。爲人臣子，怎能有如此想法？”

沈溪笑了笑：“衿兒所說雖然不那麼中聽，卻是那麼個理兒……本來陛下南下目的，就是想跟我一起領兵平倭寇，我不想讓陛下涉險地，才設計將倭寇問題提前解決，陛下心懷不滿也是理中的事。”

惠娘道：“陛下怎會是普通人？”

沈溪笑道：“皇帝一樣吃喝拉撒，怎就不是普通人……陛下到現在都還是小孩子心，爭強好勝，崇尚用武力解決問題……再者也有我功高蓋主的因素在。”

當沈溪最後一句話出口，不但惠娘，連李衿都不再言語。

誰都知道的道理，哪怕是市井婦孺，也知道沈溪功勞太大，想不遭皇帝猜忌太過困難。

本來朱厚照一直按照師禮對待沈溪，給予絕對的信任，可一旦矛盾滋生，再有佞臣天在皇帝面前吹耳邊風，君臣間的信任其實並非是牢不可破。

沈溪臉倒還算輕鬆，笑了笑道：“其實不領兵也好，能留下來陪你們……希前線一切順利，陛下能取得他想要的軍功，到那時我們留在這裡兩三年不回京城，不也是好事一樁？”

惠娘道：“老爺乃朝廷柱樑，陛下跟前可以缺別人，唯獨不了老爺……老爺不回朝怎麼可以？這江南到底非久留之地。”

說話間，桌上的飯菜上齊。

每次惠娘準備的飯菜都是沈溪喜歡吃的，非常清楚沈溪的口味，許多時候甚至親自下廚房烹飪。

嗅著飯菜的香氣，沈溪嚥了口口水，拿起筷子道：“我不想回京城，別人總不能拿繩子綁著我回去吧？留在這裡同樣可以爲朝廷效命，那回去的意義又是什麼？”

……

……

惠娘和李衿理解不了沈溪灑的心態。

在們看來，沈溪位高權重，不可能輕易放不下手頭的權力，應該早一步回京，兩部尚書位極人臣的榮，把持朝政，讓世人瞻仰崇拜。

但沈溪卻很清楚，自己能爲大明做的事，其實已經做的差不多了。

剩下的就是主持一場改革！

但在封建守舊的思維模式中，他要行變革之舉基本是不可能的事，畢竟他進行的並非是普通的政策轉變，而是引發工業革命，這在小農經濟的大明非常可怕，傳統勢力的強烈反撲，會讓沈溪舉步維艱。

飯桌上，惠娘和李衿都不說話。

被準允一同上桌吃飯的隨安和東喜相對活潑些，眼珠子骨碌碌的，視線不停地在沈溪和惠娘、李衿上轉，卻不敢隨便言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