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明縣的洪水來的非常突然, 幾乎淹了大半個縣城,從城南一直往北,很快淹沒了城東和城西等地區。余和平從睡夢中驚醒, 搖了搖梁東說:“梁叔叔, 你聽什麼聲音?”
梁東模糊醒過來,在聽到外頭喇叭的聲音的時候一下子坐了起來。他鞋都沒穿, 推開窗戶,只看到外頭嘩嘩啦啦的雨, 那喇叭聲在雨中若若現, 余和平去開燈, 發現停電了。
不過梁東早就準備了手電筒在床頭,余和平拿過來打開,梁東說:“趕穿服, 穿個外套。”
他說罷就去喊梁母,梁母有些耳背,睡的正,醒了問:“怎麼了?”
“外頭有點不對勁, ”梁東說著就拿著手電筒走到窗口往下照了照。他老母親的臥室臨街,街上一個人都沒有,停了電之後路燈也沒了, 黑漆漆的一片,手電筒照到的地方全是雨水,只有駭人的隆隆聲從黑暗中傳過來。
梁東收了手電筒,轉的時候, 大概是出於潛意識,又把手電筒對著街上照了一下,這一照就看到了奔湧的洪水以極快地速度蔓延了過來,他急忙轉,背起梁母就朝外跑:“和平,和平!”
余和平應了一聲,跟著他往外跑,梁母還有些發愣,問說:“怎麼了,怎麼了?”
等到打開院門的時候就沒有再問了,因為洪水衝擊著他們家的大門,撞的咣當直響,門裡都已經開始往裡面湧水。梁東用手電筒照了照,雨水淋在臉上,幾乎讓人睜不開眼睛,余和平要去開門,他忙製止說:“別開。”
余和平驚慌地看著他,梁東拿著手電筒朝周圍照了照,對余和平說:“上去。”
那是靠牆角放置的一堆磚頭,當年翻修房子的時候剩下的。余和平趕爬了上去,接過梁東手裡的手電筒,然後把梁母拉了上去,梁東在下面托著,只聽後面一聲巨響,大門一側的牆居然塌了,洪水瞬間湧了進來。
梁東趕爬上牆頭,跳到了隔壁林叔家。林叔家的人也都醒了,林家的小兒子林強見狀趕過來幫他把梁母接下來,林家的兒媳婦王驚慌失措,抱著孩子急著出門,結果一打開門,就被洪水給衝倒了。掙扎著還沒爬起來,就又被衝倒在地上,懷裡的孩子卻已經沒了。
大哭,喊道:“我小寶!”
余和平本來要從牆上跳下去,聞言用手電筒往靠街的一側照了一下,約似乎看見個孩子,想也不想,直接就跳下去了。梁東了一聲“和平”,嶽和平和手電筒一起落水中,轉瞬就沒了蹤影。
“上樓,上樓。”梁東急著推林叔他們。林強把他媳婦拉起來,回頭對他爹說:“我去救小寶。”
眼下一團,洪水很快就湧到了口,去哪裡救呢。可林叔也說不出不讓救的話,眼睜睜地看著林強逆著水消失在門外。老人們了驚嚇,他林嬸直接不了了,梁母道:“把你林嬸抱上去!”
梁東把他們都送到二樓,再要往下去的時候,洪水就已經淹沒了半個樓梯了。梁母喊道:“東!”
“我去把和平他們找回來。”梁東說。
他沒戴眼鏡,頭髮漉漉地著額頭,襯衫都了,扣子都沒系好。梁母想說什麼,可又說不出來,眼看著梁東下到水裡,蹚著水往外走去。院子裡的水沒有街道上的急,水面卻已經快到他口,他走到林家大門口,旁邊的牆頭忽然又塌了一半,他順著水流的方向往前走,幾乎站不住,四下裡黑漆漆的一片,哪裡能看到人呢。
“余和平!”他了幾聲,聲音卻都被淹沒在水聲裡了,他又去喊林強,但也沒有聽到任何的回應。
覺只是一瞬間的事,大半個長明縣就被淹沒了。許多人被困在家裡,更多地人被困在路上,城北的人也聽到了靜,有些人爬到城北火車站的高樓上往下看,只看到漆黑一片,還有沉悶而瘮人的聲響。
陶建國算是鎮定的,但是陶然和劉娟都是平生第一次見這麼可怕的景象,心裡的恐懼要遠勝過實際的危險。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洪水流速開始慢了下來,四周黑漆漆的一片,到都有人的哭喊聲。陶建國松開了陶然他們,說:“咱們得繼續走。”
泡在水裡太冷了。
劉娟點點頭,抓著陶然的手跟著陶建國出了巷子。外頭已經完全變了景象,主乾道的水流還是要快很多,他們沿著街道走,水越來越深,有人了樹枝過來,說:“抓住!”
陶建國抓著那樹枝便爬上去了,接著又把陶然和劉娟拉了上去。那是一個戶外梯子,直通二樓,那二樓原來是那戶人家存糧食用的,並沒有住人,也沒有家,空的屋子已經站滿了人。陶建國對陶然和劉娟說:“你們先上去。”
他自己則留下來繼續往上拉人。手電筒照著水面,遠依然有人的哭喊聲,陶然和劉娟站在房間裡瑟瑟發抖,冷,也是因為恐懼。大家全都了,那家的主人把家裡的服和被褥全都抱出來了,大家隨便裹在上,就那麼一直等到天亮。
天亮以後,滿目瘡痍。
陶然木木地看著發黃的泥水,雨已經很小了,有些人到了外頭的平房上。他也走了過去,披著服往下看,只看到水都已經快淹沒整個一樓了,邊有個男人哽咽著說:“我老娘還在鄉下呢,縣城都淹這樣了,不知道鄉下會什麼樣呢。”
很多人都在哭,有人傷心,有人恐懼,有人不知所措。陶然看見陶建國和幾個男人癱坐在樓梯上,似乎都已經疲憊至極。有人似乎被刮傷了,染紅了階梯,雨也沒有將它衝淡。土黃的洪水依然在流,水面上浮過一把紅的傘。
這是他永生難忘的記憶。
梁東疲憊地坐在一高地上息,已經有些發青。他找了一夜,都沒能找到余和平。
外頭太黑了,也太,本看不清人。曙漸漸亮起來,天還在下雨,他已經離家太遠了。
余和平或許本就跑不了這麼遠。
水已經沒過口,有人要把他從水裡撈出來,他擺了擺手。他得回去看看梁母他們。
走到一胡同口的時候,他忽然聽見了孩子的哭聲。他微微一愣,趁著微弱的曙朝胡同裡看去,胡同裡有些暗,什麼都看不清楚。他便朝裡頭走了兩步,心跳的厲害,然後他就看見余和平抱著個孩子,在一塊浮木上,他著半個,襯衫的一隻袖子系在旁邊的鐵窗上。
好像是察覺有人來了,余和平抱著小孩抬起頭來,然後驚喜地喊道:“梁叔叔!”
梁東呆了一會,立即蹚著水撲了過去。水面讓浮木晃個不停,他抱住了余和平的腰,發紫,臉蒼白。
要是擱在平時,余和平的格大概會哭出來,但他眼下沒有,隻眼泛淚,角噙著笑。
“我就知道你會來找我的,你怎麼才來啊,我等你那麼久。”他說。
梁東抬頭看他,看了一會就笑了,什麼都沒有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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