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混賬東西！”

　姜氏手一揮，黑漆蓮花紋的小案上放著的那只白瓷小盞便應聲而碎了。

　顧氏無奈搖頭：“都過去這麼多年了，你現在生這個氣做什麼？”

　姜氏冷哼著：“這件事，就是到我死，也是橫在我心頭的一刺！

　原本就沒有過去。

　當年要不是阿嫂攔著，我必得——”

　翻舊賬沒意思。

　當初沒計較的，現在逞口舌之快何必呢？

　自顧自說了聲算了。

　見小丫頭進門要來收拾,冷著聲斥了句出去。

　那圓臉的小丫頭顯得拘謹，大概平日里也沒見過姜氏這樣怒的時候，忙掖著手匆匆退了出去。

　顧氏才勸：“你也會說算了。我今日過來，也只是告訴你，清沅那孩子心里有這個坎兒，過不去,自己把自己給架住了。

　也怪咱們。當年只顧著小妹妹,從沒想過家里的孩子們會不會不好。

　他納錢氏在家里半年,清沅打小是親眼得見的。

　如今弄這樣，這就不是三言兩語能勸得的事兒。

　我聽珠珠說，清沅如今提起這些，都是很悵然的。

　說什麼生得好，頂好，又有什麼用呢？

　我怎麼聽這話怎麼不對味兒。

　這哪里是說小妹妹，分明在說自己。”

　何況在抵京之前，韓沛昭還在汝平別院鬧出那樣的荒唐事來。

　雖說私下里珠珠回稟過，那是韓沛昭遭人算計，但之后的種種，也足可見韓家本就不是什麼好人家，韓沛昭更非良配。

　不過這些事兒，左右清沅是不曉得的就是了。

　“我思來想去，這事兒總要你知道才好。”

　顧氏又長嘆道：“然哥兒對好，自己清楚，我們做長輩的也都看在眼里。這些日子病著，然哥兒又不好到宅孩兒的閨房里去探病，可送了多東西給解悶兒。

　但是你要知道,這種心結，不是說解開就能解開的。

　你敢拿然哥兒的一輩子去賭嗎？

　要是清沅這一生都看不快，就是塊兒石頭，任憑然哥兒怎麼掏心掏肺的對好，也捂不熱，暖不化，你又怎麼說？”

　視線定格在姜氏面容上，并瞧不出有什麼神變化，略想了想后，又道：“我自己是有兒子的人，尤其然哥兒還是你頭生的兒子，我想與其把你蒙在鼓里，將來萬一真的造就一對兒怨偶，再落你的埋怨，還不如先與你說清楚了。

　你心里有數，這兒媳婦伱要還是不要，自己也拿個主意。

　然哥兒……然哥兒是個好孩子，或是你告訴他,他自己做主去。”

　“阿嫂把我當什麼人了？”

　姜氏忽而開了口,語氣不善,但也沒有先前那樣冰冷：“這件事，從頭到尾，不管是阿妹還是清沅，都是最無辜的，尤其是清沅。

　那時候才多大點兒，這七年委屈自己一個人悶在心里，無論是爺娘面前，還是到了咱們跟前，做的都是最好的。

　我中意，自是中意這個人，原不是為生得多漂亮，有多好。

　這是我嫡親的外甥兒，我想把外甥兒留在自己跟前，正巧了大郎又喜歡，這是兩全其。

　這種，我怕嫁去別家欺負，留在我邊，我自是照顧。

　阿嫂的意思我聽懂了。

　大郎是我上掉下來的，清沅到底還隔著一層。

　可我原就不是那樣的人。”

　哼了聲：“這十幾年了，我何曾厚此薄彼的待過珠珠？阿嫂也都是看在眼里的。

　我這輩子攏共也就得了四個兒子，沒有孩兒緣分，所以見了珠珠和清沅，都只當自己親生的孩兒看待的。

　現下說孩子有這樣的心結，我非但不心疼，反想著大郎若娶了會不會一輩子不好？

　阿嫂未免也太小看我！”

　顧氏并非小看什麼，只是難免擔憂。

　自己是做娘的人，自問做不到姜氏說的這樣。

　固然手心手背都是，可人與人之間相，親疏遠近終究有分。

　“那你的意思，還是愿意然哥兒娶清沅的？”

　姜氏說當然：“越是有這樣的心結，你告訴了我，我才越是不放心嫁別家去。

　大郎是我生的，也是阿嫂看著長大的，秉脾氣什麼樣，用不著我說。

　那樣的事，別說他敢做，就是一這樣的念頭，我也頭一個要打死他！

　只是這樣的話，拿去說給清沅聽，八也不信，只當咱們為了哄心甘嫁大郎才說的，所以也不必去說。

　要怕我不能護著一輩子，那也不妨什麼，我活多久便護著多久。

　這昌平郡王府里，我說話還是算數的！”

　既得了姜氏這番話，顧氏也放下心來。

　只轉念又想起趙然：“你也不準備告訴然哥兒？”

　姜氏搖頭：“還是要告訴他的。我自是愿意，可他若打了退堂鼓，不肯了，我也不他。

　橫豎我有四個兒子，哪一個愿意，就哪一個娶。

　再不然，知知底的孩子們原多了去了。

　袁家的，李家的，就哪怕是周家的。

　盛京最不缺出有才干的小郎君。

　便是門楣稍有不濟，小妹妹又不挑那個。

　他們河東裴氏已是富貴無極的高門貴戶，又不是賣兒，靠著姑娘出去聯姻抬高價門第的。

　清沅的事兒，左右爺娘發了話，憑我做主。

　回頭我就是招婿贅，難道他們還敢來說我什麼？”

　這就越說越不像話了。

　又不是嫁不出去。

　好好的高門郎，說什麼招婿這樣的話。

　顧氏是見沒有方才那樣生氣，裴清沅的事兒又有了著落，才不跟姜氏掰扯這些。

　反正這人就這樣。

　說得再多，也總是的道理。

　也是從小到大被慣壞了。

　的道理是道理，旁人的在這兒都只能算歪理邪說。

　邪門兒得很。

　顧氏早年就準了的脾，便不跟做口舌之爭。

　長長松了口氣后，緩緩站起來，撣了撣略見褶皺的襖子下擺：“你既然都這樣說，我也放心了，這婚事雖是你們兩家的，但你阿兄心疼外甥，我難免多過問兩句。

　如今說開了，也都好了。

　等到過了年，要議親，要過六禮，你自己派人到河東去說就是了。

　家里還有一堆事兒，我不在你這兒久留，就先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