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奕整日借酒消愁也無人問津。
鄭皇后被了有十來天,朝臣也無從知曉。
朝廷里的風波似乎過去。
晉和帝才把含章殿外把守的軍撤去了一半,又傳召了鄭雙雪進宮相陪。
其實姑侄二人不是一路的人。
鄭皇后更喜歡的是鄭雙宜,就算是年紀更小,又隔了房頭的鄭雙容,也因為活潑伶俐而更討喜。
鄭家三姊妹中,本來就只有鄭雙雪是最不得鄭皇后心的。
如今卻也只有。
廊下置了貴妃榻,早起下了一場雨,此時雨停,檐下卻仍掛有雨珠,順著屋檐滴答落下。
鄭皇后上蓋著一張厚厚的白兔毯子。
不好,不得寒,和小宮娥又都是新換的,不合心意,也沒人敢上來規勸什麼,勸過兩句,不肯回殿中躺著,也就不再勸了。
鄭雙雪進了宮中,一路至于廊下,見面不好,請了安后,就在貴妃榻旁坐下去。
去握鄭皇后的手,發覺連指尖都是冰涼的。
于是心下微沉:“姑母,雨后天氣愈發轉涼了,我陪您回室去歇歇吧?”
鄭皇后搖著頭把手出來:“我好些天沒出過宮門,也沒見著大郎他們,外頭的事無從得知。二娘,鄭家一切都好嗎?”
鄭雙雪抿說都好:“姑母,值得嗎?”
鄭皇后皺起眉來:“那也是你的母族。”
“可若了拖累,真的值得嗎?”
鄭皇后不喜歡。
因為太自私了。
心里想的只有自己,而不是整個鄭氏一族。
可是恍惚之間,又似乎看到了從前的自己。
鄭皇后面越發寡淡。
厭惡的也許從來都不是鄭雙雪,而是過去的自己。
那個最自私,最卑鄙的,自己。
只能藏在暗,永生永世不能見人的。
鄭皇后抬了抬手,似乎想去鄭雙雪發頂,但沒有力氣支撐。
鄭雙雪察覺到的意思,低頭下去,把發頂蹭在手心里:“姑母,都會好起來的。”
“不會了。”
鄭皇后難得憐,輕著鄭雙雪,一遞一下的:“十五年前我做錯過一件事,所以要用余生來償還。二娘,你問我值不值得——其實也沒什麼值得不值得的。
路是人自己選的,沒有后悔的余地。
你做了選擇,就只能堅定不移的走下去。
這世上沒有后悔藥,也沒有回頭路。
不會好起來了。
家的心被我傷了,徹底失了,他也不會再回頭。
幾十年的分,全我自己作踐了。”
“姑母。”
鄭雙雪心中大震,卻沒敢。
鄭皇后低低的嘆著氣:“我是后悔的,但也沒有后悔的機會。二娘,你還小,以后的人生還很長。
鄭家將來好與不好,我能做的,只有這麼多了。
家答應過我的事,總算從未食言。
你的婚事也是定下的,等到今年二郎同姜莞了婚,至多出了年,明年開春之前家就會為你賜婚。
三郎年紀小,尚且不到封王時候,你就安心做你的三皇子妃,也沒有人敢小看你。
鄭家的爵位雖然被奪了一個,但總歸你阿翁還在一日,國公爵位就還可保全一日。
只要你阿翁康健,你就還是國公府嫡。
三郎也會善待于你的。
等到將來——”
將來如何,鄭皇后倒是沒有再說。
鄭雙雪忽而覺得很難過。
對這位皇后姑母也沒什麼。
起初不過是心存利用。
因為姓鄭,的前程未來,皇后就得替持著。
鄭雙宜不中用了,的前程就是鄭家的前程。
現在心態突然就有了轉變。
鄭雙雪依偎在鄭皇后懷中:“姑母,您的病會養好,家也不會跟您慪氣太久,就算——就算像您說的那樣,以后也都會好起來。
肅王殿下和蜀王殿下都孝順,至于我和三殿下,我們也會好好的。
您或許覺得我自私,可鄭家走到今天,說上一句咎由自取不為過。
您已經做得夠多了,能做的,不能做的,這幾十年來維護偏袒,您為鄭家付出的夠多了。”
確實夠多了。
但這句咎由自取,又何嘗不是應在的上?
鄭皇后在鄭雙雪后腦勺上輕拍了兩下:“家現在是消了氣,不會一直把我關在含章殿中,偶爾得空,你或許也能進宮來陪一陪我。
但是二娘,皇宮廷,最是是非之地,能別來,就不要再來了。
我好與不好,也沒什麼。
鄭家好或不好,如你所說,我也做的夠多,以后再無能為力了。”
深吸一口氣:“等出了宮,寫一封家書,告訴你阿翁和阿耶,我上不好,醫說要靜養,三五年都不能再勞神傷心,否則大羅金仙也難救。
往后鄭家一切,他們自重,也他們好自為之。
若是再有什麼,我實無能為力了。
大郎和二郎與鄭家從來不是一條心的,三郎心里向著鄭家,可畢竟年紀還小,說不上話。
家又在氣頭上,只怕三郎有心無力,連在家面前都幫不上一星半點的忙了。”
“姑母……”
鄭雙雪心中到不好,實是鄭皇后的這些話人聽著害怕。
不像是閑話家常的叮囑,反倒更像是代后事。
這些日子在京城,一直都知道中宮不好,滿盛京的百姓沒有不知道的,但也未曾想過,會病的有多重。
剛來那會兒到含章請安拜見,姑母還是面紅潤,中氣十足,一切如常的。
轉眼幾個月的時間而已,又能厲害到哪里去?
何況醫院中那麼多好的醫,那樣多的名貴藥材。
結果鄭雙雪發現,一切似乎都是想得太好了而已。
鄭皇后還是著的頭:“去吧,二娘,出宮去吧。”
鄭雙雪眼窩一熱:“我想再陪陪姑母。”
鄭皇后搖頭,連眼都慢慢合上了:“你又能陪我幾時呢?今日過去,明天的含章殿,仍舊是冷冷清清。
你待得久了,連你都要被困住。
這就不是個好地方,別留在宮里了。”
一如當年若有得選,也不會再落天家皇室。
這從來就不是好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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