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轉著茶杯似笑非笑:“我對這三千大千世界沒抱一一毫眾生大,勉強坐上那位子也不了什麼明君,倒不如及早將位子空出來,讓位給有德之人。桑籍當年被流放,第三年便到了我。我這一灰飛煙滅,說不定,不用三年,天君便能再尋著一個更好的繼承人。”
連宋彎起眼睛笑了笑,只道了一個字:“難。”
不久,素素便懷孕了。他雖高興得不知怎麼才好,但多年修出的沉穩格使然,瞧著比一般初為人父的要鎮定許多。懷孕後的素素在“吃”之一字上更加挑剔,那段時日,他的廚藝被磨練得大有長進。
所有的一切在按著他的計算在一步一步平穩發展。兩月後,鮫人族終於發叛,連宋執著白子笑道:“按理說,鮫人族那位首領不是這麼躁的子,以他那周的個,至還得延遲一個月,莫不是,你從中了什麼手腳吧?”
他略掃一掃棋盤,淡淡道:“他們早一日將此事攤到明面上來,屆時天君令我下去調停這莊事,我也多些勝算。”
連宋將白子落下,哈哈大笑:“你莫用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來糊弄我,主要是你那娘子懷了孕,你等不及了吧?”
他食指中指間攜的黑子“嚓”一聲落到棋盤上,大片白子立時陷黑子合圍之中,他抬頭輕飄飄一笑,道:“不過一箭雙雕罷了。”
天君果然下令,讓他下南海收服鮫人族,一向在天宮神龍見首不見尾的連宋亦請戰,天君準了。他怕素素擔心,只同道,要去很遠的地方辦件很重要的事,怕寂寞,從袖中取了面銅鏡給,答應不忙時便與說說話。
為了瞞過天君,在南海的戰場上,他生生承接住了鮫人族頭領拼盡全力砍過來的一刀,鮫人族在巫廟中供奉了千萬年的斬魄神刀從他膛直劃到腰腹,砍出機狹長的一道刀痕。他撞到刀口上的力度拿得十分到位,深淺正合適,再深一分便指不定真散飛灰了,淺一分又顯不出傷勢的要命。
他出事後,連宋即刻接了他的位。哀兵必勝,太子這一趟被鮫人族的頭兒砍得生死未蔔,令下頭的將士們異常悲憤,僅三天便將南海翻了個底朝天,鮫人一族全被誅殺。
如此,只待連宋回天宮添油加醋同天君報個喪,說他已命喪南海灰飛煙滅,這一切便功德圓滿了。只是他千算萬算,沒算到在這個節骨眼上,互互竟闖出了他設在俊疾山上的仙障,一眼被天宮發現。他這場戲再沒未予做下去,被抬著回天宮那日,久旱的南海下了第一場雨。
他活到這麼大,從不曉得後悔是個什麼東西。如今,他昏沉沉躺在紫殿的床榻之上,卻十分後悔未將俊疾山的上的仙障再加得厚實些。他以為那時在南海傷得太重,連累下在俊疾山上的那道仙障缺了口,才素素闖了出去。他不曉得,即便將那仙障下得十道城牆厚,他那娘子依然闖得出去。
天君到洗梧宮探於他,先問過他的傷勢,頓了一會兒,才緩緩道,:“前幾日我偶爾瞧得下界一個凡人,腹中竟有你的骨,這是怎麼回事?”
他躺在床榻上應了一聲,淡淡道,:“孫兒降服赤炎金時,了些小傷,蒙那凡世子搭救,腹中的胎兒,算是孫兒報的恩。”
天君點了點頭道:“既是報恩,倒也沒什麼,你未來要接我的缽,太重卻不是個好事,你只需記著這一點點,我便也沒什麼好心,既懷了你的孩子,便將接到天上來吧。”
他瞟了一眼床帳上盛開的的大朵芙渠,仍是淡淡地:“將一個凡人帶到天上,終不統,本就在凡世,何必帶到天上來費事。”
他這個神很中天君的意,天君欣一笑,半晌,卻還是道:“天家的孩子理當生在天上,流落到野地裡便更不是個統,你上的傷將養得差不多了,便將接上來吧。”
他口中的統自然比不上天君提的這個統。他其實曉得這與統不統的沒甚幹系,大抵是天君不信他那一番說辭。桑籍當年將辛帶回天上,若不是桑籍運氣好,辛最後會落得個什麼下場他最明白不過,可如今他卻不能不重蹈襲桑籍的覆轍,將帶進天宮。
他那時便曉得,他與再無可能。此後在這偌大的天宮中,他與只能做陌路。他不能將扯進這趟渾水,不能令半點兒傷害。他甚至有些慶幸,幸好尚未上他,在這段中,幸好只是他剃頭挑子一頭熱。能在俊疾山上得著那五月的時,即使將來將他忘得幹幹淨淨,他也沒什麼憾了。三年,只要能保平安度過這三年,待產下孩子,天君沒什麼理由好將再繼續留在天宮,屆時,他便讓喝下幽冥司的忘川水,將送回俊疾山。會活得開懷逍遙,在俊疾山上自在終老,而他只要能時不時過水鏡看看,便心滿意足了。
他將素素帶回天上,將安頓在一攬芳華,著了他寢殿中剛從下界一座仙山上提上來的一個最老實憨厚的小仙娥去服侍。轉眼兩年過,這兩年,外頭有眼的都看出來他對這帶上天的凡人並不大在意,天君也看出來了。但其實有進修,他同兩人獨時,也會時不時控制不住的對溫。好在那些失了分寸的舉,只他和曉得罷了。
所幸,這兩年裡頭,沒有任何人去找的麻煩。雖然在這天宮中,好歹出淤泥而不染地沒同九重天沾上半點兒幹系。
但這兩年的七百多個夜裡,他整夜整夜不能合眼。
第三年開春,北荒形勢不大妙,天君令他前去駐守,時時關注北荒的向。他帶著手下幾個魁星,一路趕赴北荒,卻未料到這不過是天君的一個計策,只為了將他支開罷了。
天君在他上下了五萬年的心,絕不容許半點兒意外發生。
他走後的第二日,天君新納不久的妃子,原昭仁公主素錦在他的書房中自導自演了一場大戲。對著他書案上的一張晾筆架子演得惟妙惟肖:“你娶一個凡人,不過是報複我背叛你嫁給了天君,是不是?可我有什麼辦法,我有什麼辦法,四海八荒的子,誰能抵抗得了天君的恩寵?呵,告訴我,夜華,你的仍然是我,對不對?你素素,不過是因為,不過是因為我的名字裡嵌了個素字,對不對?”
他其實從不曉得昭仁公主素錦的錦是哪個錦,素又是哪個素。他記得九重天上一品到九品的每個男神仙的的仙階和名字,只因批閱文書時須常用到。這昭仁公主的名字寫出來該是哪兩個字,他卻著實沒那個閑工夫去查證。
縱然這番話若是被他聽到,不過是蚩一聲無稽之談,或是關照一句你撞邪了,可是聽到這番話的,卻不是他,而是素素。
他自然不曉得,素素已聽了許多專編給一個人曉得的閑話。
半年後,他重回天宮,尚未踏進洗梧宮,便見服侍素素的小仙娥奈奈一路急匆匆小跑過來,見著他聲帶哭腔道,素素在誅仙臺與素錦娘娘起了爭執。
誅仙臺這地方於神仙而言自來是個不祥地,等閑的仙站上去半點兒法力也使不出,素素大約不會占下風,他心中微寬了寬。可待他皺眉趕過去時,雖沒見著素錦加害素素,卻正見著素素一手將素錦推下了誅仙臺。素錦那花裡胡哨的宮裝搭著圍欄一晃,他一顆心乍然提,倘若那昭仁公主出了事。。。。。
他翻下誅仙臺將素錦救上來時,已察覺他的眼睛被臺下戾氣所傷,那一剎那,他腦子裡一閃而過的竟是五萬年前桑籍的那樁事。他記得桑籍所的那條小蛇不過因了在天宮的驕縱,便被天君一道令旨關進了鎖妖塔。那素錦似乎說了些什麼,他全沒在意。三年前那一回他閃撞上鮫人族的斬魄神刀時,心中也沒沉得這樣厲害。素素撲過來道:“不是我,不是我,我沒有推,夜華,你信我,你信我。。。。”
不停地申辯,模樣可憐,他看得心中一痛,可頭兩年實在被保護得太好,不曉得現下的這個狀,這樣做派更易落人口實。素錦捂著眼睛低低**了兩聲,守在遠的幾個小仙娥已提著子小跑過來。
多年對陣練就的臨危不令他在片刻間恢複理智,心中已有了個將這樁事圓滿解決的算盤。可這樁事本就是天君的算計,爭的便是誰的作更快,時間更充裕,他被支在北荒半年多,又如何能在此事上贏過天君,那算盤尚未開撥,便被天君座下的幾個仙伯截住了。
書房上,天君正邀了幾個天族旁支的頭兒議事,這幾個頭兒哀傷昭仁公主的世,一向照顧素錦,見著素錦這等模樣,全怒火中燒。
天君一派端嚴坐在座上,喝了口茶,淡淡道:“素錦是忠烈之後,合族老小皆為天地正道拋了頭顱灑了熱,我天族本應善待,此番卻讓被一介凡人傷得這樣,此事不給個合宜的說法,未免令諸位卿家心寒。”
他不願將扯進九重天上這趟渾水,小心翼翼又小心翼翼,可終究躲不過。
素錦應景地泣了兩聲,幾個垂首立在一旁的頭兒首領們敢怒不敢言,天君仍端嚴地瞧著他。他一帝王五皆是從座上這老頭兒悟得,合著桑籍的事略略一想,約莫也揣測得出他在想什麼。
素素有否將素錦推下誅仙臺已無甚要。天君擺出的這出戲臨近收,他坐等自己這不長進的孫子不顧一切為那凡人開,激怒書房中立著的幾個他特特選出的莽撞臣子,好借著下方幾位臣子的口,將那凡人叛個灰飛煙滅。他坐在這高高的天君之位上,最曉得怎麼對他的繼承人才是好,怎麼對他的繼承人又是不好。
房中靜默片刻,素錦低低的噎聲在半空中一撥兒一撥兒的打轉。
他雙手握得泛白,卻只恭順道,“天君說得很是,方才孫兒也沒瞧真切,只聽天妃說素素這麼做是無心之過。縱然是無心之過,卻也令天妃的一雙眼睛傷頗重。這雙眼,素素自然是要賠上的。為凡人卻將一位天妃推下了誅仙臺,雖天妃曉得是無意,但素素如此確然罪無可恕,不曉得叛素素三年的雷刑,可否令天妃同眾卿家滿意?”
天君等了半日,卻沒料到他說出這麼一番識大的話。眾臣子也無可挑剔,只得連呼太子聖德,無半點偏袒徇私,他們做臣子的十分滿意。
天君冷著一張臉無奈點頭,準了。
他再上前一步,繼續恭順道:“素素曾有恩於孫兒,天君教導孫兒,得恩不報,枉為君子。當初既是孫兒將帶上的天宮,如今出了這樁事,自然當由孫兒負起這個責任,腹中還有孫兒的骨,於於理,孫兒都須得再求一求天君,讓孫兒代了這三年的雷刑。”
他一套話說得句句是理,天君臉上沒什麼大靜,待他話畢,只低頭喝了口茶,複抬頭時面上一派祥和,再準了。
他親眼見著素素那一推將素錦推下了誅仙臺,賠眼是順天君的半口氣,順素錦的半口氣,順那幾個頭兒首領的半口氣,但最要的,卻是將欠素錦的一分不全還給。神仙同凡人扯上幹系,這本已了天數,便最忌諱糾纏不清。老天自會將這些糾纏理順理清,譬如素素欠素錦的,今日不還,老天總有一日會排一個命格在頭上,令連本帶利還個徹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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