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沉煙,你都診斷清楚了?”府尹問道。
夏沉煙篤定地點頭:“是。”
老大夫便問:“那姑娘你認為,這年輕人的咳嗽,因何而起?”
大家都興趣缺缺,覺得這個問題就像是一句廢話。
看那人咳嗽的樣子,不是肺部就是嚨有問題,還能因為什麼?
夏沉煙看向老大夫,道:“此人的咳嗽,由心而起。”
“啥?”
眾人都以為自己聽錯了。
一個咳嗽而已,難道還是心病不?
這簡直是胡言語嘛!
“心臟有病?心臟的病,怎麼可能只是咳嗽?”
“那人也沒說自己又心痛的病啊!”
“都說了本不懂醫,這不就是故弄玄虛唬人嘛!”
吳瑯直接嗤笑了一聲,還跟吳瓔換了一個得意的眼神。
可那老大夫卻并未駁斥夏沉煙,而是問道:“大多數人都認為,咳嗽是因肺部而起,你怎麼覺得,心病能引起咳嗽呢?”
夏沉煙從容地解釋:“五臟皆可引起咳嗽,只是一般人通常不知。人與天地相參,故五臟各以治時,于寒則病,微則為咳,甚則為瀉、為痛。
“乘秋則肺先邪,乘春則肝先之,乘夏則心先之,乘至則脾先之,乘冬則腎先之。如今正是七月盛夏,所以首先考慮,是心病引起的咳嗽。”
這番話聽得老大夫頻頻點頭。
其他不懂醫理的人,雖然聽得云里霧里,但夏沉煙說得頭頭是道,連老大夫都在點頭,他們也不自覺得說得有道理。
吳瑯狠狠地瞪了眼這些沒立場的人,說道:“這不還是在背書,有什麼稀奇的?照這個說法,難道只要是夏天咳嗽,都是心臟有病?照這樣診斷,人人都能當大夫了!”
這些人果然很沒有立場,聽吳瑯這麼一說,又覺得他更有道理。
“這當然只是其中一個判斷依據。”夏沉煙說道。
在這些人的各種議論聲中,老大夫也只能見針地提問:“那你是如何作出判斷,認為他就是心咳之癥?”
“肺咳之狀,咳而/息有音,甚則唾。肝咳之狀,咳則兩脅下痛,甚則不可以轉,轉則兩胠下滿。脾咳之狀,咳則右脅下痛,引肩背,甚則不可以,則咳劇。腎咳之狀,咳則腰背相引而痛,甚則咳涎。”
夏沉煙慢慢地往下說,“而心咳之狀,咳則心痛,中介介如梗狀,甚則咽腫痹。方才我檢查過這位年輕人的嚨,雖然有些許紅腫,但膿腫癥狀并不嚴重。可他咳嗽的時候,卻總是不斷用手嚨,并且清嗓子,覺嚨有異樣。”
年輕人聽到這里,還不由自主地先用手了嚨,并且點了點頭。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當你咳嗽得厲害的時候,是不是心口會作痛?”夏沉煙問他。
“是!是!”年輕人連連點頭,“小大夫你可真厲害啊!我之前看了好多大夫,不是說我染風寒,就是說我什麼咽膿腫,藥吃了幾十副,卻還是咳嗽得不行。”
確認了這個癥狀,夏沉煙便繼續說道:“我的診斷,還有最后一點。醫書上還說,‘心咳不已,則小腸之。小腸咳狀,咳而失氣,氣與咳俱失。’這是說,五臟的咳疾久治不愈,便會轉移到六腑。心咳轉移的癥狀,表現在小腸上。小腸的咳嗽,則是下放矢氣,也就是俗話說的——放屁。”
年輕人的臉微微一紅,有點不好意思地了鼻子。
夏沉煙環顧眾人,道:“剛才大家應該也注意到了,患者咳嗽的同時,不時伴有排放矢氣的況,這就是心咳導致小腸病的癥狀。”
“神了!”年輕人一拍大,他原本不相信這個年紀輕輕的小姑娘能有多厲害,聽完已經驚住了,“小大夫你這診斷,和梁大夫說的幾乎一模一樣啊!”
梁大夫就是那位知名的老大夫,素有雀都第一名醫的稱號。
這年輕人說,夏沉煙的診斷和老大夫一模一樣,那不就說明,夏沉煙確實是懂得醫理的嗎?
眾人不敢確定,都眼看著老大夫。
只見老大夫著胡須,非常欣賞地點頭:“沒錯。這位姑娘的診斷,與老夫的看法一致。診治能做到如此謹慎細致且準確,這姑娘的醫學造詣,不說絕對上乘,但也絕不會是不懂醫理之人,甚至可以說,比不以郎中自稱的人的造詣都要高出幾分!”
周遭一片轟然。
這下可是梁大夫蓋棺定論了,夏沉煙的確是會醫的,而且造詣還不低!
對面趙經綸臉都綠了,惡狠狠地瞪著吳瓔。
吳瓔的臉也是白了又紅,紅了又黑,手里的絹子纏著手指,箍得指節都發白了。
也不太明白,到底是怎麼回事。
明明夏云杏說得清清楚楚,夏沉煙那丫頭本不會醫,夏家也從來沒有找過大夫教他們醫。這丫頭怎麼會懂這麼多?
咬了咬牙,小聲解釋:“應該是剛好看過關于咳疾的醫書。方才所有的判斷,都是據醫書里的記載來的!該死!運氣真好!”
“不會真是串通好的吧?”吳瑯也小聲說。
趙經綸雖然心說府尹不敢這樣的手腳,但目前的況對他們不利,他就算不那麼認為,也仍是忍不住懷疑,于是對府尹提出:“只是一次診斷而已,不能完全說明問題吧?我看還得再試一次……”
“趙經綸!”凌宵知道府尹不敢得罪趙家背后的榮王,叔父特意讓他過來,就是要化解這種況,“你們一會兒說夏姑娘不會醫,一會兒又說驗證一次還不夠。照你們這耍賴的勁兒,就算再驗五次十次,你們都會說還不夠!梁大夫可是京都第一名醫,連他都說了,夏姑娘的醫造詣已經在很多人之上,你們再糾纏不休,那可就真的是無賴了!”
“你!”吳瑯沖他呲牙。
凌宵不甘示弱,也起脯與他對峙。
府尹頭疼地看著這兩方,生怕他們打起來,掀了他這京兆府衙門的房頂:“既然梁大夫都說了,夏沉煙確實是會醫的,本看,就不用再試了吧!”
老大夫倒是懶得理他們的爭論,向夏沉煙問道:“我倒是還有個問題想要問問姑娘。你既然診斷出這是心咳之癥,準備如何醫治呢?”
夏沉煙對老大夫的態度很恭敬,從容答道:“醫書有云:治臟者治其俞,治腑者治其合,浮腫者治其經。也就是說,治五臟的咳,針刺五輸的輸;治六腑的咳,針刺五輸的合;治咳伴浮腫者,針刺五輸的經。針灸再輔以平心靜氣、療愈止咳的藥方,治療三日即可好轉,不出半月,定能痊愈。”
“好!”老大夫中氣十足地擊了下掌,表示非常贊同。
“現在可以確定,這位夏姑娘確實懂得醫了吧?那麼,說的關于我堂兄的診斷,就可以當做證據了!”凌宵興沖沖地說。
吳瑯和吳瓔費了這麼大一番勁兒,結果做了無用功,氣得倆人臉都變形了,在心里暗暗咒罵夏沉煙,順便罵了幾句夏家那群廢/拖后。
趙經綸對他倆翻了個白眼,似乎在說,最廢/的就是你們兩個家伙吧!
不過還好,他準備了一張底牌。
雖然被困在碎玉軒里,沒辦法親自確認況,但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
這時有人飛奔進來,跑到了趙經綸邊,低聲耳語幾句。
趙經綸的臉刷的一變,著嗓子:“范府?他們還真能湊熱鬧!”
先是在碎玉軒的,現在又……
“趙公子不用擔心,都解決了。”來匯報那人用只有倆人能聽見的聲音,惻惻地說。
趙經綸眼皮一跳,目銳利地看向那人。
“解決了”的意思是……
罷了,都走到這個份上了,總不能前功盡棄。反正,解決了就好!
于是他咬了咬牙,轉憂為喜,說道:“夏沉煙的診斷只能證明凌展中了/藥,至于到底是自己服下,還是被人下/藥,不過是的猜測而已。但剛才,安平郡王府的侍衛,無意撞見一樁慘案,竟剛好與凌展凌大爺的案子有關!”
哪怕夏沉煙的判斷可以說是有比較強的說服力,可如果有更加關鍵的證據出現,便可以推翻夏沉煙的假說。
“還請府尹大人允許郡王府的侍衛,把相關人等帶上公堂來!”趙經綸握著扇子,難得這麼客氣跟府尹說話,顯然是心不錯。
雖說是有證人,不過堂上眾人心都有些微妙。
安平郡王府的郡王妃,正是中書侍郎府的大小姐,也就是在場這位趙經綸趙公子的長姐。
凌宵是最不客氣的,直接開口道出玄機:“安平郡王府的侍衛,為什麼大半夜的在外面晃悠?還正好遇到跟咱們的案子有關的另一個案子,這是不是也太巧合了點?”
他的弦外之音,就算不說明,大家也明白,甚至不人有同樣的——
這件事,巧合得充滿了謀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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