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元風在那之后就沒回過陸府了，他找了個理由推掉老太爺給他安排的飯局，一直待在酒樓里面，沒日沒夜地干活兒。

因為這幾個月都是旺季，尤其一到中秋，喜歡吃蟹的客人絡繹不絕，到時陸元風更加不出空來。偶爾得浮生半日閑，他都恨不得上翅膀飛回河心苑，奈何福來酒樓和陸府相隔太遠，他就算有心想要回去也經不起來來回回這樣折騰。

劉嫂經常見他來何師傅珍藏多年的酒，獨自一人坐在酒樓靠窗的角落，淺淺抿一小口，然后著外面的風景發呆。

等過了癮，便又悄悄地將燒酒放回原位，他以為神不知鬼不覺，其實何師傅都知道呢，只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由他罷了。

大家心里都明白，大爺是想將酒樓的生意做好。之前泰卷走了一筆錢，盡管現在生意很好，也還沒補上他帶來的損失，總的來說，就是不敷出。要想在短期回本幾乎是不可能的，起碼再過一兩年，酒樓才會重回正軌。

因為有大爺坐鎮，這段時間也沒人敢來撒野，以前一旦生意興隆，就會招來地流氓的紅眼，然后再狠狠敲詐一筆，不給錢就惹麻煩，經常嚇得客人不肯踏足。

不過總有一些“有眼不識泰山”的土匪惡霸，這不，陸元風剛剛干凈手提了一壺紹興兒紅出來，外面便走進四五個流里流氣的男人，一看打扮便知來者不善。

陸元風也不說話，他挑了個中間的位置坐下來，一只高高翹起，以慵懶的眼神將前面幾個男人上下打量了一遍。

而那幾個人似乎并沒有意識到陸元風就是這個酒樓的老板，他們觀了一圈兒，看不見別的人，為首一個賊眉鼠眼的中年男子重重咳嗽了一聲，然后指向陸元風，命令道：“你，出去，這里沒你什麼事兒！”

陸大俠好整以暇地卷起兩邊的袖，慢吞吞地站起來，抬高下輕蔑地掃了對方一眼：“沒我什麼事兒？你可打聽清楚了？”

“什麼意思？”男子稀薄的眉擰在一塊兒，他稍一側，后面一個矮小的男人便唯唯諾諾地走上來，并湊在他耳邊小聲說了幾句話。

“掌柜的呢？不是姓的嗎！？”

陸元風挑了挑眉，問道：“你找他有何貴干？”

他也不直接把話挑明了，就想看看這幾個人究竟打的什麼主意，如果只是一般的地方惡霸，自己手腕便了，萬一是來找泰的，這事兒就有點麻煩了。好在這個時候大家都在廚房里忙著呢，估計也聽不到外面的靜，陸元風不想讓他們擔心，于是決定速戰速決。

“他欠了我們一筆債務，但現在還清！”

“什麼時候的事兒？”

“去年六月，要不是老大買他面子，我們早就砸爛了這家酒樓！”

“你們老大是誰？”陸元風抬高了眼。

“這與你何干！？你說得上話嗎！？”

“那我就直說好了。”他移開桌上的酒杯重新坐下，臉上一副泰然自若的表，不不慢地給自己倒了杯酒，邊喝邊緩緩道來：“泰已經卷包袱走人了，這家酒樓本來就不屬于他的，你們想找人，我可以提供一點兒線索，但你們可得答應我了，以后都不許再來酒樓。”

“我憑什麼聽你的！？你算老幾！？”

“你可聽說過劉昌盛的高名？”

男子立馬變：“難……難道你就是……”

陸元風擺了擺手：“我只是和他有些而已。兄弟，如果你信得過他，那自然就不用防備著我。”

“你和他是什麼關系？”他的語氣稍稍放。

陸元風知道對方怯了，沒想到劉昌盛的大名這麼好用。之前和他結識于垂楊碼頭，那時就知道他是個混不吝的家伙，打架就跟不要命似的，出手十分狠毒。識之后，知道他曾做過一段時間的水賊，后來因為家中老父的逝世，下定決心痛改前非，做過工頭、打手和護院，曾在沿江一帶非常出名。

他想，如果這幾個人是從在一地段出來的，那就多多都聽說過“劉昌盛”這個名字，更別說那家伙后來還進了秋風堂，如此一來，就算不怕劉昌盛本人，也會對秋風堂存有幾分忌憚。

他之所以不想直接報上自己的大名，是不想和秋風堂有太多的牽扯。畢竟已經決定卸任了，沒道理還要麻煩他們。

陸元風故作神地一笑：“都說了只是有些，你就當買他一個面子，我說的話絕對沒有半點摻假。”

男子猶豫了半晌，最終還是點了點頭：“那你說！”

“陸家開的賭坊你知道吧？”

“知道。”

“他就在賭坊里面，由九爺看著。”

“什……什麼！？”

一聽到“九爺”這兩個字，那幾個男人立刻哆嗦起來，帶頭的男子就連說話也開始捋不直舌頭了：“你是說他被九爺抓起來關著！？”

“是不是關著我不清楚，如果你想知道，直接去找九爺不就得了？”

“我……我怎麼知道你說的是真是假！？”他的結上下滾，還下意識退后了一步。

“是真是假你自己判斷，泰本就不是個好人，他把能得罪的都得罪了，也不差陸家賭坊。你們也知道他好賭，否則怎麼會欠錢不還？”說完，陸元風拿起桌上的燒酒轉走廚房。

他兒不擔心這些人會懷疑他所說的話，搬出一個“劉昌盛”不夠，那就再來一個“九爺”，相信他們不會蠢到試圖挑戰他的權威。

等他再次出來的時候，人果然走了，陸元風就當沒事發生一樣，繼續喝他的酒，干他的活兒。

另一邊，仙酒樓，陸玉恒忙完了之后人找來葉叔問話。

為了節省時間，他和葉叔的對話一向單刀直，這次也不例外。

“劉義財和泰的事理得怎樣了？”

葉叔做了個抹脖子的作，陸玉恒心下了然，但仍是不悅地皺起眉頭：“兩個都殺了？”

“泰給了阿九理。”

那還生不如死。

陸玉恒在心底冷哼了一聲。

“劉義財確實該死，你做得不錯，就算你不這樣做，我也會派人暗中做掉他。”

“二爺不是一向不主張殺人滅口的麼？”

陸玉恒冷聲道：“那要看他有沒有到我的底線。”

男人的薄抿一條直線，臉上的表亦十分嚴肅：“二爺的底線是什麼？”

“怎麼？”陸玉恒陡然提高聲調：“你也想試試看及我的底線嗎？”

“屬下沒有這個打算。”

“我看你何止打算。”他將手中的杯盞輕輕放到桌上，俊臉面無表，單看臉，外人永遠猜測不到他心里究竟在想些什麼。

男人直了腰，似乎已經嗅到了一不同尋常的味道。

“二爺這話是什麼意思？”

陸玉恒沉下臉來，聲音冷如冰刃，正一刀刀劃開男人實的皮：“你背著我了丫頭？我不是警告過你不要殺的嗎？忘了我之前的待？還是非得殺不可！”

“二爺，不值得你為如此沖。”

他似乎本沒有聽到葉叔的話，徑自說道：“如果不知道真兇是誰，你是不是還想繼續下手？”

“二爺，你知道我的為人。”

“那你也該知道我的為人，我一向不能容忍你們如此來。”他平靜道，聲音沒有一起伏。

但是男人依然能夠覺得到，陸玉恒在抑著心里積攢的怒氣，要不是看在自己侍奉陸府多年的份兒上，他恐怕早已大發雷霆。

“二爺，我做這些都是為了你好。”

“借口我可以幫你找無數個，但這并不能掩蓋你罔顧我意愿的事實。”

“二爺息怒，我保證不會再對出手了。”

“是嗎？”陸玉恒勾了勾角：“那我是不是該慶幸你手下留？”

男人沉默不語。

這個時候，說多錯多。

“你明知道殺了沒有半點用，也不會威脅到我們的利益。”

“二爺切勿掉以輕心，別忘了劉義財的教訓。”

陸玉恒本不打算回他的話：“這次的事我不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你下去領罰吧，若有再犯，我陸玉恒手下容不得你。”

葉叔子一僵，臉變得十分難看：“二爺，你想好了？”

“怎麼，又想違抗我的命令？”他斜眼看去，雙眼鋒利如刀。

“二爺，我明白了。”頓了頓，男人繼續開口：“那你打算如何置真正的殺人兇手？”

“這是我的事。”

“難道二爺打算一直包庇嗎？”

“葉叔，我以前怎麼沒發現你話這麼多？”

“我只是擔心二爺又心了。”

陸玉恒了眉心，雙一閉一合，從口中緩緩吐出一句話：“兇手總有僥幸心理，這次嫁禍于人功了，必定還會繼續使用同樣的方法。”

“哦？”男人抖了抖眉。

他的邊綻放出一抹危險的笑容：“說白了，就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