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9、詭公子出診的規矩

月上中天，素白的月華映著滿池菡萏，含苞待放，如的姑娘。

白拂所謂的請司季夏與冬暖故到舍下來做客小坐，他這個主人家只是將他們領到了庭院深樓閣的第二層，請他們了一間站在廊下便能半攬盡整個菡萏別院景的房間便離開了，竟是未有坐下待客的意思。

司季夏依舊只是道了一聲“多謝”，未多一語。

房間寬敞，擺設頗爲樸實簡潔，壁上有掛菡萏圖，依窗而置的小幾上放著一隻白瓷花瓶，瓶中著兩朵荷花，一朵花開正好，一朵含苞待放，便是這屋中的每一座燈臺，每一盞燈，都是荷花或是菡萏模樣。

置放在屋中正中的桌上，不知何時就已經備好的了飯菜，不難看出這是主人家特意爲他們準備的飯菜，飯菜溫涼，當此夏初時節正好宜口，就像是這主人家掐得準客人到來的時辰似的。

而盛著飯菜的每一隻碗每一隻碟，碗口都用胭脂點著一朵的荷花，使得這碟碗中的飯菜莫名地多出了一分詩意來，滿院滿屋皆盈著荷的味道，可見主人家對這蓮荷當是喜到了極致。

雕花架子牀的牀尾後邊擺放著一隻三尺高的四角小架子，架子上放著一隻銅盆，銅盆的邊沿上搭著一塊乾淨的棉巾，冬暖故將整間屋子掃了一眼後朝牀榻走去，看了一眼銅盆裡正微微倒映著的影像的乾淨的水，將手中的包袱放到了一旁的赭石漆的短案上。

冬暖故擡眼看司季夏，瞧見他並未將肩上手上的東西放下，而是站在門檻背對著屋子看向正有無數盞風燈輕搖的漆黑庭院，默了默，朝他走了過去。

“平安。”冬暖故在司季夏後輕喚了他一聲，司季夏轉過來，冬暖故擡手就從他臂彎裡接拿過那盆月季，邊往窗戶邊上走去邊道，“還挎著包袱做什麼，快放下了。”

司季夏沒有，只是站在那兒看著冬暖故將那盆月季放到窗臺上再微微挪了挪花盆，似乎在爲那盆月季花兒找著一個舒適的姿勢似的，待冬暖故將花盆在窗臺上擺好後瞧見司季夏只是杵在門檻邊上盯著瞧，忙上前去拉他微涼的手，將他往牀榻的方向拉，拉到牀前按著他的雙肩讓他在牀沿上坐下，叮囑道：“平安坐著不許。”

司季夏這便乖乖地聽話沒有，冬暖故滿意地朝他微微一笑，邊將他肩上挎著的兩隻沉重的長包袱拿下放到一旁的短案上邊聲道：“平安累了，坐著歇一會兒。”

冬暖故將司季夏肩上挎著的包袱移到一旁的短案上後又走回司季夏面前，雙手捧上他的臉頰用脣輕上他的額，了片刻他額上溫度才移開脣，將他額前的碎髮了，輕聲道：“好多了，待會兒睡一覺起來當就沒什麼事了。”

冬暖故說著話，也不瞧司季夏反應，說完就垂下手走到牀尾堆放著他們行囊的短案前，從包袱裡翻出了一塊棉帕子，在銅盆裡溫涼的水中浸溼再微微絞乾，才又重新走回司季夏面前，將手中絞了水的帕子抖了抖，將其覆到了司季夏面上。

只見司季夏連忙擡起手去抓冬暖故覆在他臉上的棉帕子，忙道：“阿暖，我自己來便好。”

然他的指尖才到帕子一角便遭來冬暖故在他手背上不輕不重一拍，力道不大，卻功地讓司季夏回了手，只聽得冬暖故聲音有些沉道：“說了不許，坐著。”

司季夏立刻將腰桿起，坐得直直的，滿滿一副聽話得可以的模樣。

冬暖故瞧著司季夏這傻木頭般的反應，忽然笑著抱住了他的脖子，將全重量都到他上，這突然的舉得司季夏往後仰躺在牀榻上，冬暖故便順勢趴到了他上，卻又怕得他難，才趴下立刻用左手半撐起自己的重量，右手則是抓著覆在司季夏面上的那張帕子在他臉上胡一抹，笑道：“傻木頭，讓你不你就一點都不了？”

聽到冬暖故笑，司季夏不由也淺淺笑了起來，擡手握住冬暖故那正在他臉上胡抹著的荑，頗爲正經道：“娘子的話，爲丈夫自然是要聽的。”

“那就躺著別，我幫你臉。”冬暖故邊說邊撐坐起，而才稍稍坐起，便被司季夏的手臂環到肩上，將重新回到他上。

這一次，因爲司季夏手臂力道大，使得冬暖故整個子的重量完完全全地到了他上，冬暖故一怔，連忙要撐起，奈何司季夏將摟得的讓本無法從他上移開重量。

“阿暖別，讓我抱抱你。”司季夏非但不鬆手，反將手臂收得更，似乎要的就是冬暖故這般在他上。

“傻木頭鬆手。”冬暖故則是擰起眉心，擡手去掰司季夏扣著肩膀讓無法離開的手，亦怒亦憂道，“我會疼你的，鬆手！”

“不鬆。”司季夏任冬暖故怎麼用力地掰他手就是不鬆手，“阿暖就這麼一丁點重量，不疼我更不死我，我只是想抱抱阿暖而已，阿暖讓我抱一下就好，一下就好。”

司季夏在害怕，害怕他這時常會彈不得的左手再也擡不起來，若是這般，他就再也無法擁抱他的阿暖。

就像他本就醫治不了他這裡的天生帶著的病痛一般，他也醫治不了他這隻要稍稍不注意就會彈不得的左臂。

他可以努力保自己不死，卻不能保這連師父都束手無策的左臂能一直如常

所以他怕，很怕。

冬暖故不了，抓著司季夏的手，任他將圈環著的手臂收得一再，得連呼吸都不能順暢，也沒有再上一。

司季夏的這“一下”擁抱擁了良久良久，久到桌上的飯菜已經冷他還沒有要鬆開手的意思，終是冬暖故不忍這麼一直著他，輕喚了他一聲，“平安？”

“阿暖，我在。”司季夏用下在冬暖故頭頂輕輕蹭了蹭。

“平安，今夜我要枕著你手臂睡覺。”冬暖故說的是“我要”而不是“我想”，不是在徵詢司季夏的意見，而是幫他做了回答。

只因爲，他已經許久未能好好闔過眼了，怕他……撐不住。

這一句話，司季夏沒有即刻應聲，冬暖故將他的裳抓得的，等著他的回答。

“好。”司季夏輕輕挲著冬暖故瘦小的肩膀，輕輕點了點頭。

“那我現在了，平安趕起來了臉和手陪我吃了飯。”冬暖故的話語聽起來是輕鬆的，然的雙手卻是將司季夏的裳抓得更了。

“好。”冬暖故的要求，司季夏幾乎不會拒絕。

夜涼如水，素月如鉤。

屋子裡燈火未熄，窗微掩，門闔，簾輕掛，司季夏躺在陌生的牀榻上，臂彎上枕著他最悉的人，輕卻地擁著。

夜靜寂無聲，屋子裡有水滴刻，在靜寂的夜裡間隔有序地發出輕輕的滴答聲。

一如這安靜的夜一般，司季夏與冬暖故的相亦是安靜的，今日才遇上危險，他們卻沒有誰就今日的事論過一句話，就好像是他們心中無憂無疑似的，可事實並非如此，相反，對於今日發生的事，他們心中的在意程度，無可丈量。

或許正是因爲太在意，在意到不知當如何去論說這件事纔是好，至，今夜不要說，至讓今夜仍是個安寧的夜晚。

冬暖故枕著司季夏的手臂側躺著，面對著他的膛，呼吸著他上那能讓心安的淡淡桂花香，手抓著他的裡襟，鼻翼微扇，眼瞼低垂，似是睡著了。

司季夏平躺著，讓冬暖故大半個子都在他上，衾被之下更是出一條來勾住他的，像是怕他會跑掉似的。

司季夏面朝冬暖故微微側著頭，以讓他的下能到的額，他的手時不時在冬暖故肩上輕輕拍著，似在催著冬暖故快快眠。

拍著拍著，司季夏手上的作間隔時間愈來愈長，終是掌心著冬暖故的肩，沒有再。

而冬暖故本是微闔著的眼瞼此時閉合著，鼻息均勻，已然夢。

然，冬暖故夢了，司季夏卻是慢慢睜開了眼，眸深邃，帶著難以掩飾的哀愁，只見他將下稍稍往後收，以脣上冬暖故的額，深吸了一口氣，忽又閉起了眼。

他又給阿暖下了安神藥，他要阿暖好好睡一覺，而不是爲了他不得安眠。

阿暖跟著他，吃苦不說，還要日日爲他而憂愁，他還能算是一個好丈夫嗎？

他也想要一個完好無疾無病的子，讓阿暖不再爲他的子心疼擔憂，可是……他有何辦法能救他也救他的阿暖？

“阿暖……”司季夏將手臂愈收愈，這一聲輕輕的呢喃裡含著濃濃的悲傷與無能爲力，“我……”

他想就此轉，與回南蜀國去，不再尋求他一直想要知道的答案，……可會同意？

就在司季夏擁著冬暖故想著一直縈繞在他心尖的事時，有婉轉琴音流進了屋閣裡來，傳進了他的耳裡，讓他因對冬暖故的心疼而有些混沌的神思倏然清醒開來。

不，他不能在這兒就轉，即便他能放下他一直想要知曉的事，即便要轉，他也要做完一件事再走。

此事若是不完，他便枉爲阿暖的丈夫。

這般想著，司季夏在冬暖故額上輕輕印下一吻，良久才鬆開，繼而小心翼翼地出被枕在頸後的手臂，替掖好衾被後緩緩坐起了，披上裳下了牀。

司季夏將裳在上穿好，套上鞋子後走到了那張擺放著他們的包袱的短案前，從中拿出了他的劍，再從書奩中的藥瓶裡倒出幾顆藥丸放進裡，嚥下後轉頭看了一眼垂掛著簾帳的架子牀，握著手中那柄魚皮劍鞘的長劍打開了闔的房門，下了樓，往琴聲傳揚出的方向走去。

菡萏別院裡多的是池子，的是地面屋閣，木製廊橋在池子上彎彎折折，由滿池的茵茵荷葉襯著，行於其間，當是別有一番意趣，只是現下的司季夏，沒有閒逸致賞景。

只見他踩在廊橋上，不不慢地往池心的一座八角亭子走去。

池心的亭子裡有一張木製長案，長案上擺放著一盞燈罩上繪著菡萏荷花的燈臺，黃亮的燈火過薄薄的燈罩出，暈了小小的亭子。

長案上燈臺後襬放著一架瑤琴，此刻正有一雙十指修長的手輕撥著琴絃，撥出婉轉綿的琴音，恰是正好配著這月。

白拂坐在長案後，輕面前瑤琴，眼瞼微垂，神專注，似是沒有察覺到正有人朝這亭子方向慢慢走來，此時此刻，彷彿他的眼中只有他的瑤琴，他的心中也只有曲譜一般。

而當司季夏的腳步踏進亭子的一瞬間，那嫋嫋琴音卻戛然而止，只見白拂雙手按在琴絃上，驟然結束了指尖淌出的婉轉琴音。

司季夏的腳步不因這戛然而止的琴音而有所停頓，他的面上更不見毫的詫異，他的神就如這遍地月華，永不會隨這妙的琴音而變。

“今夜飯菜可還合公子口味？”白拂收回手，並未站起，只是維持著坐在長案後的姿勢擡眸，看向一臉神冷淡的司季夏，客氣問道。

司季夏亦是客氣回道：“多謝閣下款待。”

“不過是盡了待客之道而已，公子不必言謝，此時月正好，不知公子有無興趣坐下品一盞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