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公夫人達到目的,面帶笑容地帶著兒媳婦走了,剩下其餘人面各異。老夫人死死盯著李長樂,半響才冷笑一聲,道:“傻愣著幹什麼,都散了吧!”
眾人便紛紛告退,李未央和李長樂一前一後走出來,李長樂神如常地和告別道:“三妹慢走。”
饒是李未央這種厚臉皮的,都不免覺得有點寵若驚,兩人翻臉以後,這位大姐還從來沒有對如此和悅過,於是也只是淡淡一笑,轉離去。
李長樂看著對方的背影,出一種若有所思的神,一直等李未央完全消失在走廊上,的眼神依舊沒有移開。
從早上開始,整個李家就陷了一陣低氣之中,李蕭然比老夫人早一步得知蔣家半強迫地將李長樂送回來的行為,他當然也不願意再見著這個丟人現眼的兒,可是後宅裡面的事也與朝堂之上的博弈相關,他退讓了這一步,自然是因為蔣家給了他更大的利益,但這些,又怎能對母親和家人解釋呢?不過他沒有想到,家裡的這種低氣,一直持續到了晚飯,才終於發了出來。
因為九姨娘和七姨娘都要照顧孩子,老夫人特意準了們用膳時不必服侍,四姨娘和六姨娘最近跟烏眼一樣互相爭鬥,明裡冷嘲熱諷,暗裡勾心鬥角,鬧得烏煙瘴氣,老夫人看了們二人就心煩,索們也都到小院子用飯。所以晚膳的時候,給老夫人布菜的是羅媽媽,伺候的是丫頭們,從始至終桌子上一咳嗽聲也不聞,靜得如無人一般。
李蕭然看了一眼低頭吃飯的李常笑,輕聲咳嗽了一聲,李常笑一下子抬起頭,看到父親正盯著自己,頓時心下一慌,想到他曾叮囑的話,猶豫著轉頭道:“老夫人,今天是十五,月圓之夜,本該一家團聚的……”
老夫人皺眉,似是意外:“有什麼話就說,不要吞吞吐吐的。”
李常笑悄悄看了一眼李未央,卻看見對方眉目恬靜,仿佛本沒聽懂自己的意思,不由狠狠心,道:“大家都在,唯獨缺了大姐,一個人孤孤單單,怪可憐的,求老夫人恩典——”
這話一出,眾人皆驚。二夫人冷笑一聲:“四小姐真是好心腸啊,大小姐可是犯了錯的,老夫人能讓回來已經是開恩,你還想要和我們一起上桌子吃飯,這可真是得寸進尺了!”
李常茹也在一旁笑道:“是啊,四妹妹,老夫人看見心就不好,你還是別說話了,吃你的飯吧!”
李常笑臉上無限的窘迫,看看李蕭然,又看看面無表的老夫人,一時眼淚都要掉下來。
李蕭然看向李未央,仿佛期待開口說些什麼,然而李未央卻本沒有看他,只是靜靜地喝碗裡的冬筍湯,頭也不抬,李蕭然到不悅了,這個丫頭平日裡這麼聰明,今天難道看不出自己的意思嗎,真是不識抬舉!在李蕭然看來,子必須遵從他的心思做事,半點也不該有多餘的想法,否則就是忤逆不孝!他冷著臉,咳嗽了一聲,轉頭見老夫人向自己過來,立刻出一張笑臉:“老夫人,常笑說得對,早該一家團聚了。”
老夫人冷冷著他,兩人目在空中匯了片刻,終究是李蕭然敗下陣來,他看著面前的一盤花魚,默默道:“還請老夫人諒兒子的難。”
老夫人怔住,半天都沒有說出一句話來。
李敏德聽到這裡,不由輕輕皺起眉頭,他看了對面的李未央,卻見對著自己輕輕搖了搖頭,便忍住了要說的話,一言不發。
李未央心裡歎了一口氣,李蕭然前些日子強了一把,現在蔣旭回京,他就了下來,不,或許老謀深算的蔣旭和父親之間,是達了某種協議,不論如何,李長樂是非留下不可,這是無可改變的事實,不管老夫人如何不願意都是如此。既然是這樣,又何必阻撓呢?
老夫人最終,長長地歎了一口氣。按照本心來說,李家絕計不可能原諒這麼一個喪德敗行的兒,可是兒子如此堅持,卻覺得於心不忍——“算了,讓一起吃飯吧。”
片刻之後,李長樂便低眉順眼地來到桌上,向老夫人和李蕭然行禮,李蕭然看都不看一眼,只是道:“坐下吧。”
李長樂行禮後卻沒有坐到自己的位置上去,而是輕輕走過去,道:“老夫人,孫為您布菜吧。”聲音輕和緩,讓人覺得仿佛是聽的仙樂在響。
羅媽媽手裡的小碗便頓住,試探著看向老夫人。
老夫人冷冷道:“不必了。”
李長樂眼睛裡出現了一點水,求助似地看向李蕭然,李蕭然哪裡能不懂的意思,若是不能當著眾人的面重新樹立大小姐的地位,那回來也等於是在冷宮裡,他想起蔣旭的話,咬牙道:“老夫人——”
老夫人歎了口氣,不讓兒子面上難堪,點頭道:“給吧。”
羅媽媽將小碗遞給李長樂,李長樂微笑,隨後照著羅媽媽原先做的,舀了一勺冬筍湯,只見碗中湯金燦,筍片雪白,引得人頗有胃口,遞到老夫人邊放下。
老夫人看了一眼,道:“我子虛不補,這湯這樣油膩,看著就讓人沒胃口,免了吧。”
李長樂連忙請罪:“孫不知老夫人最近不適,請老夫人原諒。”
李敏德一雙春水般的眼睛充滿了嘲諷,向這位麗無匹的大姐,看那委屈的神,實在讓人如同吃了蒼蠅一般,惡心。
二夫人冷笑一聲:“大小姐,你要討巧賣乖沒有人怪你,可你不該不管老夫人的狀況就隨便讓吃東西,若是吃出了什麼病,你擔待地起嗎?”
李長樂咬了咬,泫然泣道:“老夫人,是孫一時失察,絕不會再犯了。”
一邊說,一邊夾了一塊清水蒸出來的香鱸魚送到老夫人碗裡:“您嘗嘗這個。”
老夫人揚眸看了一眼,又懶懶閉上眼睛,厭道:“我不想吃。”
羅媽媽陪著笑臉道:“大小姐,最近老夫人不舒坦,很吃鴨魚的,您這是——”
李長樂並不氣餒,輕聲道:“這滿桌的膳食,多半是葷腥,自然不合胃口,老夫人若是不嫌棄,孫早已為您準備了新的膳食,請品嘗一二。”
老夫人皺起眉頭,剛要回絕,卻聽見李蕭然勸說道:“老夫人,既然是長樂的一番心意,您還是試一試吧。”
老夫人看了一眼李蕭然,終究沒有再說拒絕的話。
李長樂對邊的檀香道:“讓們把東西送上來。”檀香應聲而去,不一會兒,便有丫頭魚貫而,手中捧著致的食盒,羅媽媽吩咐人撤掉了桌子上大半的菜,換上了這些丫頭從食盒裡面取出來的食。
二夫人看了一眼,嗤笑一聲,道:“大小姐這是什麼意思,你這不還是鴨魚嗎,還能吃出什麼花兒來,難不是覺著咱們府上的廚子不可心,特地請了天宮的廚子來給老夫人做的菜不?”
桌子上果然擺放的都是和剛才並無二致的菜,雖然更鮮豔,看起來更可口,卻並沒有什麼特別的。
李長樂笑笑道:“我自然不敢欺騙老夫人,”說著,夾了一片澤人、香氣撲鼻的火,送到老夫人的碗裡。
羅媽媽皺眉,剛要替老夫人回絕了,老夫人心念一,卻已經夾起來,緩緩送到口中,隨後半響沒有開口,眾人都張地看著。老夫人竟然出滿意的神,道:“味道的確很不錯。”
老夫人向來挑剔無比,府上的廚子都是從各地請來的高手,可卻從來沒有得到過一句的誇獎,能讓點頭的菜,屈指可數。
李未央聽了這句話,也不免低頭看了一眼桌上的菜,出若有所思的神。
老夫人道:“這是哪裡的火,味道這樣爽口。”
二夫人不服氣,也夾了一筷子放進裡,果然吃出不同的滋味,這火薄薄的一片,卻回味更悠長且清香開胃,讓人吃了還想再吃,不由皺起眉頭,故意道:“也不怎麼樣嘛!”
李長樂面上帶笑,並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又夾了一筷子香菇丁裡面的香菇給老夫人,道:“您嘗嘗看,孫保證絕對不會讓您覺得油膩。”
老夫人聞言,不由自主地吃了一口,頓時愣住,平常的香菇丁因為染了丁味道又放了油,總覺得油膩膩的,但是今天吃的卻完全不同,不但清爽可口而且香氣撲鼻,讓幾乎忍不住向那盤菜:“這是怎麼做的?味道如此特別。”
李未央終於開口說了一句話,的聲音緩慢卻篤定:“大姐這些菜,是素齋吧。”
李長樂沒想到第一個猜出來的會是一口都沒有品嘗的李未央,下心頭驚訝,面上不過微微一笑道:“三妹好眼,這一桌子菜,的確都是素齋。”
老夫人猶自不信,接連夾幾筷子送到中,還是沒有吃出門道來,只好問道:“我以前是吃過很多地方的素齋的,卻從來沒嘗過這麼好的味道,這些是怎麼做的呢?”
李長樂笑道:“孫這些日子在山上,每日裡除了吃齋念佛就是百無聊賴,後來幹脆和山上的師傅學習做素齋,老夫人吃的素齋當然都是名家做的,卻未必有深山裡的老師傅做的地道。其實這素齋的做法也很簡單,主要材料就是野菜、三菇、六耳和各種豆腐這些簡單的東西,只要做得好,不但省錢而且香味。”
“這些菜是你自己做的?”老夫人著一桌子菜式,只覺得不可思議。李長樂向來自詡高貴,十指不沾春水,偶爾下廚煲個湯做個樣子就算了,居然真的能做出這樣一桌子素菜來,實在是讓人覺得不可思議,難道這回是真的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了嗎?
“都是孫做的,只是要沒有庵堂裡的妙心師傅指點,孫還做不出這麼地道的素齋來。”李長樂十分謙遜地道,態度溫和而低姿態。
李常笑忍不住好奇,夾起一塊,嘗了一口,隨後出吃驚的神:“大姐,這是怎麼做的?怎麼還有骨頭呢?”
李長樂溫笑道:“四妹,這骨你細看一下,究竟是什麼?”
李常笑品嘗了半天,終究還是搖頭,李長樂眉目舒展道:“我將淨冬筍放在水中煮,撈出切條,作了骨,然後在豆腐裡頭放上筍條,中心放餡心,兩邊包折攏來,做一頭大一頭小的,放油鍋裡面炸至金黃,不就跟炸一模一樣了嗎?”
其他人都品嘗著,隨後不由自主出贊歎的表,這裡誰都是吃過素齋的,可卻從來沒有吃過這樣味道鮮的素齋,哪怕是安國寺裡面最了不起的大師傅,只怕也要塵莫及了。
李蕭然臉上難得出一笑容:“你若是一早能靜下心來,也不至於——”他話說了一半,輕輕歎口氣道,“既然回來了,以前的事都既往不咎,你好好侍奉老夫人就是。”
李長樂臉上出更加謙卑的笑容:“是。”
李敏德的眉頭不易察覺的一,這李長樂還真是和以前判若兩人了。不管是言談還是舉止,都比以前更更高貴更和,若說從前的李長樂是一朵豔群芳的牡丹,現在這傲人的牡丹已經變引人勝的優雅蘭花了,尤其是那種慚愧中帶著溫可人,楚楚可憐中帶著弱的神態,只怕是人都覺得不忍心。
李未央微微一笑,普通的素齋都是用素素鴨素魚以素油烹制,模仿的只是鴨魚的形,很難模仿出真正的味道,看起來是葷菜,吃起來卻是素菜,當然會覺得不好吃,可是李長樂這一桌菜,卻是煞費苦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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