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三、面對真相的心態
去年二月新安郡主司馬道福與臨賀縣公桓濟婚之日,建康城王公貴族、高顯貴的未婚郎皆齊聚瑯琊王府院為司馬道福助妝助嫁,陸葳蕤也曾到賀,所以陸葳蕤識得司馬道福,而司馬道福那日心搖神浮,對眼前事視若無睹,完全不記得曾見過陸葳蕤,今日說起,也茫無印象,說道:「我那日只是一個傀儡,失魂落魄的,竟不記得曾見過陸小娘子,對了,那日謝家娘子來了沒有?就是那個詠絮謝道韞——」
「.」陸葳蕤道:「就是那個材高挑、風致俗的郎,我起先也不是不識,問別人,說這就是謝家娘子。」
司馬道福既不記得裝謝道韞的模樣,也沒見過那個西府參軍祝英臺,不知道從李靜姝那裡聽來的這個驚世駭俗的傳言是否屬實,但很願意在陸葳蕤面前說一說,看看陸葳蕤有什麼反應——
「是嗎,謝道韞量很高嗎?」司馬道福問。
陸葳蕤見過謝道韞兩次,另一次是在瓦寺,點頭道:「是,比我高三、四寸,約七尺二寸有奇。」
司馬道福看看陸葳蕤,這陸小娘子形也很苗條,比還略高一些,而謝道韞比陸小娘子還要高三、四寸,那麼扮起男子來就很有樣子了,嗯,看來傳言不虛——
「我聽有人傳言,那謝家娘子扮男裝,竟然跑到西府做了,那個祝英臺就是!」司馬道福直言快語,不知委婉為何,一下子就說出來了。
「啊!」陸葳蕤正走在一叢秋葵畔,聞言真的是軀一,往日很多朦朧的影像霎時清晰起來,陸葳蕤在吳郡桃林小築第一次見到那個祝英臺,其後在虎丘再見,對祝英臺印象不佳,此後數年也無甚集,也未聽到有關祝英臺的任何消息,待得去年陳之來到建康,這個祝英臺隨即出現了,先是到西府為掾吏,再是作為土斷副使隨陳之赴會稽檢籍,而此前在烏巷每月舉行清談雅集的謝道韞則銷聲匿跡,再想想祝英臺與謝道韞的容貌,果然十分相似,裝謝道韞和男裝祝英臺的影重疊起來,合而為一,沒錯,謝道韞就是祝英臺,祝英臺便是謝道韞!
司馬道福目不轉睛盯著陸葳蕤,見陸葳蕤神先是震驚、再是恍然、再是蹙眉深思,卻無半句言語,司馬道福問:「陸小娘子以為此事可信嗎?」
陸葳蕤回過神來,抑住心的震撼,反問:「郡主是哪裡聽到這傳言的?」
司馬道福也不是完全沒有一點心事,記得是發了誓不把李靜姝說出來的,說道:「我是聽王府下人說的,不知真假?」
陸葳蕤語調平靜道:「應該是謠言,子如何能為呢!」
司馬道福見陸葳蕤的反應不似所預想,乾脆把最想說的話一口氣說了出來:「應該不是謠言,謝道韞便是祝英臺,在吳郡同學時便喜歡上了陳之,陳之為母守孝,謝道韞便在烏巷清談拒婚,那麼多世家子弟謝道韞一個也看不上眼,不就是要等著陳之嗎!陳之到建康后,那謝道韞乾脆就扮男裝跟著他去西府做了,真是膽大妄為啊,連我都佩服,還有,這次陳之出使長安,那謝道韞可是一直送到了壽——」
司馬道福說話時,眼睛盯著陸葳蕤的眼睛,看那一雙麗的眸子浮起一層霧氣,嗯,要哭了,要哭了,哭吧——
當陸葳蕤確定祝英臺便是謝道韞時,就想到了司馬道福所說的這些事,這些事都沒有說錯,謝道韞定然是為了陳之才易釵而弁出仕的,為的就是與陳之在一起吧——
這個衝擊太大了,誰能猝然承呢?誰能不嫉妒、不傷心、不怨忿?
「可是司馬道福為什麼在這個時候說起這些,是想看我的笑話、想看我痛哭流涕的樣子是嗎?為什麼要這樣,我又沒有得罪過!」
陸葳蕤不敢眨眼睛,生怕一眨眼,眼淚就掉下來了,從袖底取出一方帕,從容拭眼睛,徐徐道:「乍知此事,是有些難——可是謝家娘子要喜歡陳郎君我又有什麼辦法,我能阻止喜歡嗎?陳郎君能阻止喜歡嗎?不能!好比盛開的花樹,誰都喜歡觀賞,陳郎君江左衛玠,去年建康萬人空巷爭看,又收到了多郎的香囊和花果?」
司馬道福萬萬沒想到陸葳蕤會這麼說,不目瞪口呆,直到離開陸府還是想不明白陸葳蕤怎麼能是這種反應?
歷史上的司馬道福,是不管王獻之有沒有結婚、也不管王獻之是不是用艾把兩炙瘸了,依然非嫁王獻之不可的,當然,現在認定陳之了。
司馬道福這種直來直去的一筋子哪裡能明白陸葳蕤的心思呢,然而即便聰明伶俐如李靜姝者也是不明白,李靜姝從司馬道福口中得知陸葳蕤竟是這樣的反應也是非常詫異,陸葳蕤到底是愚頑還是聖智,就這樣逆來順,聽天由命,沒有一點爭競之心嗎?不妒火中燒嗎?
李靜姝很是納悶,也想不明白,也許陸葳蕤是在司馬道福面前強撐面,不過李靜姝是不肯就這樣罷休的,要把建康攪得議論蜂起,讓陳之聲名掃地,讓清高顯貴的陳郡謝氏蒙!
……
張彤雲和小嬋留在陸府與陸夫人張文紈、還有陸葳蕤一起用午餐,陸夫人見陸葳蕤食量極,便道:「葳蕤怎麼了?今日李氏娘子和郗夫人來此,你應該解憂開懷才是。」
陸葳蕤軀含笑道:「是啊,反而茶飯不思了。」
陸夫人失笑,搖了搖頭,沒再說什麼,也知現在遠不到安心快活的時候,要陳之回來才好呢。
陸葳蕤思來想去,決定把這事先告訴阿彤和小嬋,司馬道福不知從哪裡得來的這個,其居心叵測,肯定也不會把這事守口如瓶的,也許建康城很快就會傳得沸沸揚揚。
午後,陸葳蕤與張彤雲和小嬋在後園紫丁香花架下歇涼,七月的猶顯熾熱,紫丁香花已凋零,三人坐在花架下,偶有枯萎的紫丁香落下,再看足下泥地上,紫的花瓣零落遍地。
陸葳蕤問小嬋:「小嬋姐姐,你看那西府參軍祝英臺是何等樣人?」
小嬋道:「能讓我家小郎君敬重的人當然是絕頂聰明的人——葳蕤小娘子怎麼突然問起祝郎君?」
張彤雲道:「小嬋你不知道嗎,五月初祝參軍回建康,是為葳蕤不宮出過主意的,祝參軍還拜會了瑯琊王和郗侍郎,請求他們出面阻止此事,今日李氏娘子和郗夫人能來這裡,也是因為祝參軍的緣故啊。」
小嬋趕點頭道:「是是,我知道。」
陸葳蕤躊躇了一會,終於開口把司馬道福方才所言對張彤雲和小嬋如實說了,張彤雲驚得說不出話來,而小嬋則有恍然大悟之,小嬋一直覺得那位祝郎君有些奇怪,現在聽陸葳蕤這麼一說,就明白了,也完全相信祝英臺就是謝道韞,可是——
小嬋忙道:「葳蕤小娘子,你萬萬不能那新安郡主的挑撥,我家小郎君只喜歡小娘子一人,他一直在為娶小娘子過門而努力,這些,小娘子都是知道的。」
陸葳蕤微笑道:「我沒有生氣啊,阿彤、小嬋姐姐,去年我與陳郎君從東安寺去看花山看寶珠玉蘭,那幾株寶珠玉蘭真是極,當時小盛說要把這幾株寶珠玉蘭買去移栽,陳郎君怎麼說的呢,陳郎君說,天下好盡有,總不能一見到就想據為己有吧,我只挑最心的,非爭取到不可——」
小嬋不是笨人,立時明白陸葳蕤的心思,了一聲:「葳蕤小娘子!」拉起陸葳蕤的手,陸葳蕤掌心向上,那掌紋竟也這麼,小嬋道:「葳蕤小娘子就是我家小郎君最心的,非娶不可的。」
張彤雲還沒有從祝英臺變謝道韞的震驚中緩過神來,喃喃道:「祝參軍竟然是謝氏郎,男裝出仕,世間竟有這樣的奇事!且慢,謝道韞也喜歡陳之?」
陸葳蕤道:「謝家娘子喜歡陳郎君也不稀奇,雖然我心裡有些難,可謝家娘子的確是很好的人,不然的話不會為我出謀劃策!」想著年初與陳之、顧愷之、張彤雲,還有謝氏姊弟同路進京時,在晉陵烏龍山季子祠后的老梅樹下,與陳之私會,那祝英臺,不,那綸巾襦衫的謝道韞突然撞來,說話未加掩飾,宛然是子口音,雖然立即改口說:「竹如君子,梅似佳人,此地竹梅相會,是在下冒昧,打擾了。」從容而退,但現在想來,這個謝道韞在人前是裝作男子嗓音,而私下與陳郎君說話則是原本的聲——
這樣一想,陸葳蕤心裡就頗不舒服,雖然信任陳之,可是——
嗯,再高貴、再清純的子面對這樣的事也是無法完全釋懷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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