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二、小白牙

又是一年七月七，這是小嬋在錢唐以外的地方過的第二個重七兒節，去年的七夕是在姑孰凰山下度過的，那夜獨自在後院牆邊拜禱天孫娘娘、向天孫娘娘傾訴了很久，小嬋不為自己求什麼，只衷心希之小郎君和陸小娘子能早佳偶，可是一年轉眼就過去了，陸小娘子面臨被宮的險境，而之小郎君更是被擄往遙遠的河北，雖然小嬋堅信之小郎君能平安歸來，可是心的焦慮不安卻是與日俱增，開朗笑的小嬋從來沒覺得日子會這般難熬，耿耿長夜不寐！

這日一早，小嬋整理箱篋，把之小郎君的冬取出來晾曬，這些冬都是微娘子和手的——

小嬋手指挲著溫暖的冬癡癡出神，上月底微娘子和老族長陳咸還派遣來圭到建康問訊，問之小郎君可有消息傳回來，何時能歸江東？那時建康這邊還不知道之小郎君被俘的消息，陳尚郎君也叮囑莫把陸小娘子的事說與來圭聽，免得陳家塢的親人擔心，沒想到剛送走來圭，就傳來這麼個消息，遠在錢唐的微娘子若是知道之小郎君被鮮卑人擄去了，不知會急什麼樣呢！可是又有什麼辦法呢？只有苦苦等待！

小嬋又想：「炎炎夏日已經過去，天氣要涼下來了，聽說北邊比江東冷得早，小郎君、小盛他們並未帶冬去，可一定要早早歸來啊！」

正思來想去，愁腸百轉，忽見張彤雲的一個侍婢進了小院，說阿彤娘子請小嬋姐姐一起去陸府探葳蕤小娘子，小嬋頓時大喜，前些日陸府門森嚴，幾次想去見葳蕤小娘子都不能如願，很擔心葳蕤小娘子會承不住陸氏長輩的迫，要麼宮、要麼自絕於人世，想安葳蕤小娘子——

小嬋趕更換了一套新，隨張彤雲小娘子前往橫塘北岸的小陸尚書府，徑陸葳蕤的香閨，陸葳蕤見到小嬋，很是高興，小嬋是陳之的侍婢，見到小嬋，陸葳蕤就覺得陳郎君離自己並不遙遠，.

三人正敘話，一個僕婦匆匆來報，說歸義侯之妹李氏、新安郡主司馬道福、中書侍郎郗超夫人周氏聯袂來拜訪葳蕤小娘子，請小娘子趕準備一下，陸夫人張文紈已經先一步去迎接了——

陸葳蕤疑，與新安郡主司馬道福和郗夫人周氏素不相識，歸義侯之妹李氏更不知是誰，們為何來拜訪，莫非是遊說宮的說客？

小嬋道：「歸義侯之妹李氏想必就是桓大司馬的寵妾李靜姝，曾向我家小郎君學習豎笛。」

陸葳蕤是極聰慧的人，立時想到桓溫侍妾、郗超夫人是絕不可能勸宮的，祝參軍去會稽之前曾拜訪郗侍郎，郗侍郎是陳郎君的朋友，答應了會竭力阻止皇帝納宮，如此說李靜姝和郗夫人是來給助威的——

陸葳蕤有些歡喜，對張彤雲道：「阿彤，你陪我去？」

張彤雲搖頭道：「我不見生人，我與小嬋在後園走走。」

陸葳蕤道：「那好，阿彤和小嬋姐姐今日都在這裏，夜裏咱們一起拜月乞巧。」

……

新安郡主司馬道福得知李靜姝今日要來探陸葳蕤，便說也要同往，李靜姝蹙眉道：「桓郡公讓我來看陸小娘子，是委婉地表達支持陳之與陸小娘子的婚姻，郡主卻是為了何事？」

司馬道福道：「聽說陸氏容貌甚，有三吳第一人之譽，我想看看到底怎麼一個法？」

李靜姝道：「是啊，花癡陸葳蕤和詠絮謝道韞是南北士族最優秀的郎，陸葳蕤我曾見過，果然極。」

司馬道福想著那祝英臺竟是謝道韞，南北士族兩大高門郎竟然都喜歡陳之，即便陸葳蕤宮，陳之也會娶謝道韞，而呢，還是桓濟的妻子，真是太讓氣憤了，不無妒意地看著李靜姝緻得近乎完的容，說道：「我不信那陸氏能比你還！」

李靜姝笑將起來，說道：「我年近三十，衰減，哪能和你們比呢，郡主年輕貌，不在陸氏之下。」

這麼一說，司馬道福更是非要見陸葳蕤不可了，所以重七這日便跟隨李靜姝、郗超夫人周馬頭來到陸府，先是見到了陸夫人張文紈，寒暄一會，就見一個青小婢碎步進來對陸夫人張文紈道：「小娘子到了。」

足音輕快，一個梳靈蛇分髫髻、著碎花羅、深碧蘿的郎來到小廳，眸子一轉，盈盈向李靜姝、郗夫人周馬頭和新安郡主司馬道福施禮，說道：「陸葳蕤見過三位貴客。」

司馬道福一瞬不瞬地盯著陸葳蕤看，象是要找其瑕疵，然而只覺得這陸氏郎不僅容絕，而且那恬淡靜遠的氣質並沒有因這些日的憂悶而愁損，讓人見而心喜，司馬道福很奇怪自己並沒有生出強烈的妒意，反而有一點自慚，覺得自己實在比不過這個陸葳蕤——

當然，這只是極短暫的，司馬道福迅即回過神來，怎麼能自慚呢，花癡陸葳蕤也不過如此嘛，算不得絕，李靜姝早幾年肯定比陸葳蕤！

郗超讓妻子周馬頭陪同李靜姝來陸府，就是提防喜怒無常的李靜姝會對陸葳蕤說什麼不該說的話，郗超對桓溫讓李靜姝來探陸葳蕤頗為不解，心裏不敢肯定的是，桓溫或許有意無意還是希陸氏宮之事越鬧越大，這樣對桓溫有利——

此時的李靜姝哪裏有半點妾侍的卑怯，言談舉止高貴優雅，就連陸夫人張文紈都不心生憐惜，心道：「這亡國的公主果然是我見猶憐，桓大司馬把這樣高貴的絕子充作妾侍，真可謂是暴殄天。」

李靜姝眼陸葳蕤，含笑道：「我與陸小娘子並非初見，今見陸小娘子容勝昔，心下甚，陸小娘子切勿因一時憂患而傷懷，一波三折，終得奏雅，這也是桓郡公的意思。」

郗夫人周馬頭聽李靜姝言語得，暗暗點頭。

陸夫人張文紈甚喜，這是桓溫委婉表態支持之與葳蕤的婚姻了，這樣一來，即便二伯父他們仍然一意孤行要強葳蕤宮，皇室也不敢納啊。

李靜姝見陸葳蕤櫻微，言又止，心知陸葳蕤想問什麼，便對陸夫人張文紈道：「我知夫人視陳洗馬為子侄，甚是關心陳洗馬安危，我從姑孰來時，桓郡公已遣使奔赴鄴城斡旋，陳洗馬定能平安歸來，還請夫人放寬心。」

陸夫人張文紈看了陸葳蕤一眼，很是歡喜，謝過李靜姝，一邊的司馬道福卻是悶悶不樂。

又閑話一會，李靜姝對陸夫人說道：「久聞貴府多奇花異卉，園林之勝，甲於建康，妾不揣冒昧，想遊玩觀賞一回——」

陸夫人張文紈趕道：「後園花卉平日多是葳蕤照料，李娘子既要遊玩，我與葳蕤自當相陪——郗夫人、郡主殿下一起去吧。」

婢前導，一行人來到後園，只見夏日盛開的紫丁香、六月雪、醉蝶花都已凋謝，現在開得最艷的是木芙蓉、秋葵和朱蕉，陸夫人張文紈陪著李靜姝、周馬頭賞看花木，那司馬道福卻和陸葳蕤走到了一起，李靜姝心裡冷笑：「司馬道福最是淺薄，心裏藏不住事的，想必會向陸葳蕤說起謝道韞之事吧，即便不說，幾日後，建康的流言也會沸沸揚揚——」

李靜姝泄謝道韞的，是想讓建康越越好，雖然此事影響不到桓溫，但對遠在荊州正準備對付司馬勛叛的謝玄是有很大影響的，李靜姝並非想幫助司馬勛，夢想的是漢復國，李氏繼續統治蜀地二州，至今與蜀人李弘有聯繫，李弘自稱是李勢之子，正暗中聚斂民眾，圖謀叛，雖然李靜姝知道兄長李勢並未在蜀地留下子嗣，但只要李弘願意恢復漢國，就要竭盡全力相助，有朝一日，還要回到蜀中——

至於陳之，李靜姝自然更願意給他多製造點麻煩，焦頭爛額是最好，陸氏、謝氏陳之一個都娶不到才遂李靜姝心意——

李靜姝有強烈的嫉妒心，推己及人，當然認為陸葳蕤也會是這樣，只要陸葳蕤得知祝英臺竟是子、就是那個清談拒婚的謝道韞，而且與陳之朝夕相深義篤，不信陸葳蕤不妒恨加，陸葳蕤想到自己苦苦承父兄的迫，陳之卻與謝道韞卿卿我我，能不傷心絕？這時再有別的因，陸葳蕤真是非死不可了！然後等陳之歸來，李靜姝會尋找機會讓陳之知道此事是桓溫主謀，桓溫本就有死陸葳蕤的念頭，不然的話那日為何問癡子之死矢靡它之事？所以也算不得誣陷——

想到這裏，李靜姝面微笑，整齊的小白牙閃著釉，心道：「桓老賊不是說陳之是漢之張良嗎？一人勝過十萬雄兵嗎？那就讓陳之與他反目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