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裹足不前盤

為安陳之，次日一早，苻堅命宦孟送來四個人賞賜給陳之，還有玉絹帛若干，那四個人個個靚妝炫服、姿不俗，其中兩個是漢人子，生於世，父母早亡，亦不知姓氏；另兩個卻是匈奴子，是匈奴右賢王劉衛辰降秦后獻給苻堅的——

這四個立在鴻臚邸小廳中，都低著頭聽侍孟與晉使陳之說話，心下惴惴不安，不知新主人如何安置們？

陳之婉拒了秦王苻堅的賞賜，命冉盛與孟一道將及絹帛送回去，並上表苻堅表示和談未，.

上午辰時三刻，陳之與氐秦尚書僕仇騰會於尚書臺議事廳，來長安半個月，陳之已經把氐秦上品吏的、恩怨了解得頗細，眼前這個鬚髮斑白的老氐，就與王猛不睦，常在苻堅面前詆毀王猛，讓苻堅很是不悅，但因為仇騰在擁立他上位時出了大力，苻堅也未怪罪——

陳之一改溫良恭謙讓的儒雅形象，在仇騰面前甚是倨傲，會談時幾次三番問仇騰是否有權為兩國和談之事定奪，又嘆王尚書不能與會——

仇騰居尚書僕，乃是一品高，卻被陳之如此輕慢，幾乎氣炸了肺，然而，因為苻堅曾囑他莫要與陳之談得太真、太細，暫不要達任何協議，拖延即可，所以仇騰的確如陳之所譏的那樣不能作任何決定，有口莫辯，憋氣至極，午前便來建章宮向苻堅推辭這個和談之事，讓陳之等著與王猛會談吧，他仇騰是不參與這事了——

苻堅得宦者孟回報，陳之把人錢帛都退還了，皺眉道：「這個陳之不肯接朕的賞賜，看來是不肯留在長安啊，奈何！」

仇騰對於王猛要把陳之留在秦國為本來就很是不以為然，方才又被陳之這般驕慢，這種人留在長安為豈不是助王猛之勢，說道：「陛下，強留晉使實為不妥，據聞這陳之乃是桓溫心腹，若桓溫以此為由大舉北伐，而慕容恪、慕容垂兄弟自西北夾擊，我大秦危矣，請陛下三思。」

苻堅笑道：「桓溫兩次北伐皆無功而返，連叛將姚襄都對付不了，回到江東卻自表戰功，威迫皇帝給他加斷進爵，嘿嘿，只要不是大敗那就是北伐有功，朕豈會懼他！不待他來攻，朕正要取其荊襄、蜀，至於鮮卑燕國，與晉軍連年鋒，豈有暇攻我！」

仇騰道：「既如此，陛下又何必與晉使和談，直接扣留之便是，賞錢帛豈不是多餘。」

苻堅道：「不然，這次陳之帶來的兵的確良，值得以馬匹換，而且王景略認為我大秦應先取燕國之地，然後徐圖江東，燕國雖強，分崩必快，朕深以為然。」

仇騰道：「陛下既要先取燕，為何卻先開罪於吳？若吳與燕罷兵言和，卻一意對付我大秦，豈不是大局盡失。」

氐秦人往往不肯承認東晉政權奉西晉正朔的地位，只以吳地、吳人相稱呼，把東晉等同於三國時的東吳。

苻堅聽了仇騰此言，眉頭皺起，說道：「這倒是不可不慮，朕陳之之才，想留他為朕所用，若是由此影響朕與王尚書既定的國策，那就不可取了。」

仇騰道：「諒那陳之臭未乾，有何實幹之才？無非充一太學博士之職而已，何必為他大干戈，況且陛下有王景略足矣，諸葛武候豈在多乎！」說到最後這句話，仇騰頗有酸意。

苻堅沉未決，說道：「再拖延一些時日，看江東對此有何反應吧——仇僕還得繼續與其商談。」

仇騰堅辭，又不便說是因為陳之輕慢他，只推說近日不適，又說陳之不過是七品太子洗馬，只須派遣一名丞相長史與其談判便可，他堂堂一品尚書僕與其談判有**份——

苻堅笑道：「陳之乃是持節大使，代表的是晉國，當然不能以七品視之。」見仇騰堅辭不肯去談，只好作罷，命平公苻融與陳之商議和談結盟之事，苻融乃苻堅季弟，未弱冠便有臺輔之，現任侍中、中軍將軍。

茍太后遣侍者來問苻堅，說陳之這幾日都未進宮講經，派人到鴻臚邸去請，陳之卻不肯奉召前往——

苻堅對苻融笑道：「即便朕不想留陳之，母后也要留陳之啊，朕原想派人去襄請漆道人道安大師來長安說法，現在看來不必了。」

五月二十九日午後，平公苻融親自來請陳之赴甘宮拜見其母茍太后，苻融與苻堅是同胞兄弟，但二人相貌格大異，苻堅頭大短，而苻融則魁偉姿度，陳之愈信苻堅非苻雄之子，就不知茍太后游漳水西門豹祠時與哪個大頭漢子私通孕的？

茍太后見到陳之，便問陳之為何接連幾日不來宮中？陳之以忙於談判為辭，茍太后這才想到陳之是晉使，是要回江東的，不愀然不樂，懇請陳之留在長安，陳之便從儒家的《孝經》講起，「髮，之父母，不敢毀傷，孝至始也。立行道，揚名於後世，以顯父母，孝之終也。」再以《父母恩重難報經》和《盂蘭盆經》來講孝道，更追憶亡父亡母，此時真流，陳之不淚下——

佛告阿難：「汝今諦聽，我當為汝，分別解說：母胎懷子，凡經十月，甚為辛苦……頌曰：「父母恩重，恩深報實難，子苦願代，兒勞母不安。聞道遠行去，憐兒夜臥寒，男暫辛苦，長使母心酸」——

一邊的苻融聽了也大，拜倒在母親茍太后膝下，茍太后連稱「善哉善哉」，眼含淚花，神卻有另有些異樣，不知聯想起了什麼？又命苻融急召苻堅來，一齊聽陳之講經。

苻堅對母親茍太后甚是孝順，聽此經文甚是心，頻頻點頭，也知道陳之是以此來說服他母后，看來這陳之是留不住了。

陳之告辭后，茍太后對苻堅道：「鄴城是汝出生地，汝應早日攻取鄴城，這也是盡孝道。」

苻堅不明白為什麼攻取鄴城就是盡孝，只有唯唯稱是。

那茍皇后不知陳之今日會來，待得知消息趕來時，恰在甘宮外遇見陳之，趕合什施禮，問：「陳使臣已講過佛法了？可惜可惜，本宮竟未與聞。」想請陳之現在去的厚德宮再為說一次法。

陳之對這個茍皇后的心思豈有不知，心道：「我往日在甘宮講經時也未見你如何專心聽，厚德宮如何去得，簡直就是盤。」口裡道：「外臣改日還會來為太后解說佛經的，屆時請皇后一起來聽吧。」說罷，施了一禮，匆匆隨侍出宮去了。

那茍皇后看著陳之矯矯的背影，真覺得心頭火熱，心想太后阿姑有李將軍，又如何不能有一個私之人？只要陳之留在長安，那就有的是機會，因為苻堅經常出巡、出征——

茍皇后並不知道，苻堅次日就派人知會王猛，決定讓苻融正式與陳之舉行和談，既然苻堅決定了，王猛自然也沒有理由反對，在王猛看來，陳之去留也算不得什麼大事，有他王景略輔佐秦王，足矣，何必強留一個心不在焉的陳之。

陳之與平公苻融的談判甚是順利，於六月初二日達協議，秦晉兩國保持現有疆界，不相攻奪，秦國將以三千匹駿馬向晉國換三萬件定製的良兵，以及其他貨貿易互通有無之事，苻堅又派丞相長史席寶隨陳之去江東見皇帝司馬奕，呈遞兩國友好盟書。

三千匹駿馬當然不能現在就由陳之帶去江東，陳之向苻堅提出請求，請先賜三百匹良馬，作為他隨行的三百軍士的代步，以免數千里跋涉之苦，這三百匹馬就從日後易的三千匹駿馬中扣除——

苻堅為示大度，答應了陳之的請求，若是王猛在長安，恐怕就沒有這麼順利。

冉盛手下的三百步卒絕大部分不會騎馬，還在長安南郊訓練了兩日，勉強可以騎著上路，六月初六，陳之、冉盛、蘇騏等三百人與氐秦丞相長史席寶率領的氐秦使團三百人，一共六百餘人浩浩出了宣平門，卻無人察覺蘇騏手下的兩名蘇氏私兵悄悄留在了長安近郊。

過灞橋、經臨潼、出潼關，因為都是騎馬，秦晉兩國使團不須十日便到了新安澠池，出澠池便是沈勁鎮守的領地。

六月十四日秦晉使團出了澠池關口，冉盛及手下軍士心懷大暢，現在出了秦境了，可以安下心來，那些軍士這一路騎馬行來，又向秦國騎兵請教騎，一個個在馬上騎得順溜，恨不得縱馬急馳，一氣回到江東。

才出了澠池三十里，便遇到晉軍的哨探，得知是出使氐秦歸來的陳之，那哨探大喜，前來相見，卻報知一個消息：燕國太宰慕容恪、吳王慕容垂本月初提兵出鄴城，將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