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點半，天微微亮。

　昨天半夜下了一場小雨，到凌晨時才停了下來，讓此刻的空氣里，都帶著一潤的氣息。

　金陵夫子廟的大街上，兩旁的商鋪依舊還在沉睡之中，從遠去，黑烏烏的一片，仿佛是趴伏在黑夜里，守候著獵的怪，讓人看了心生畏懼。

　可馬師傅不怕。

　此刻，他那中年發福的略顯臃腫的，正騎在一輛出廠年齡在20年以上的腳踏車上，正艱難地往“聚寶齋”駛去。

　盡管累得氣吁吁，但馬師傅的心是雀躍的。

　就好像當年讀高二時，借著還橡皮的時機，不經意地了，自己默默喜歡了兩年的同學的手指一樣，張，又刺激。

　馬師傅并不是金陵本地人。

　如果不是錢小勇心來，想要在金陵開一家古玩店，想必此刻他還跟在錢小勇父親的邊，做著打雜的事。

　是的，馬師傅并不是正規出的古玩鑒定師。

　所謂正規出，就是指那些有師承有跟腳的鑒定師。

　而馬師傅，不過是因為跟隨了錢小勇父親多年，見的東西多了一些，自己練就了一點鑒定古玩的本事而已。

　將他派到金陵這邊來協助錢小勇，更多的是對他人品的信任，而非鑒定古玩的本事。

　更主要的是，“聚寶齋”的主營業務，是出售玉石珠寶，并非是回收古董文玩。

　所以，馬師傅的收并不算高。

　而真正的古玩鑒定師，收比起馬師傅來，那就要可觀得多了。

　一位二級古玩鑒定師，就可能擁有上萬元的薪酬，而且上不封頂。

　而一級古玩鑒定師就更加值錢了，他們鑒定古玩真偽、確定價值，通常都是按品實際價值的比例來收費的，由此可見權威的鑒定師收相當可觀。

　作為一名中年發福?上有老下有小?收又不高的打工仔，馬師傅是很有上進心的。

　否則的話，他也不會想著要跟向南學習書畫的保養。

　實際上，馬師傅這也是經過深思慮的。

　和書畫保養比起來，古書畫的修復，雖然賺錢會更多一些，但一來難學，二來他年紀也大了。

　這個歲數再去學習古書畫修復，先不說自己沒有那麼多時間去練手，是練手所需要的古書畫，估計自己的荷包就承不了。

　而書畫保養就要簡單得多了。

　無非是清除書畫上沾染的灰塵、污漬，即便是要練手，只需要有一兩幅畫，拿來反復練習都是可以的。

　一路想著這些事，馬師傅就到了“聚寶齋”的門前。

　他停好車，拿出鑰匙將門打開，又轉將腳踏車推到店鋪的后面去停好，這才拿出掃把和抹布，不不慢地四打掃起來。

　等到一圈掃完，連柜臺和門把手都拿抹布抹了一遍之后，店門外的馬路上，也漸漸開始熱鬧了起來。

　馬師傅打掃完衛生，又顧自跑到廚房里，裝了滿滿一壺水，一邊燒著水，一邊不時地看看店門外。

　七點整，向南和康正勇兩個人，就準時出現在了“聚寶齋”的門外。

　昨天忙了一天，向南很快就將那幅董其昌的《青山紅樹圖》給修復完了，今天又要開始修復帶回來的第二幅古畫了。

　而康正勇悶著頭拼命苦干，也只是將前天剩下的古畫碎片拼完了圖，順便清洗了畫芯，腹背紙都只揭了一小半，今天還得繼續。

　如果是在魔都古書畫修復中心，康正勇的這種修復速度，相對于其他修復師而言，已經是很快了。

　可惜的是，如今在他對面一起干活的是他的老師向南。

　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這一對比，康正勇就悲劇了。

　“不能跟老師比，他比我厲害才對，要不然，怎麼做我的老師？”

　康正勇用了一晚上的時間，不斷地在心里給自己暗示，總算是功地麻醉了自己那顆傷的小心靈。

　否則的話，今天還敢不敢跟著向南來這一趟，都還是個未知數呢。

　跟向南在一起做事，力太大。

　兩個人剛出現在“聚寶齋”的門前，原本虛掩的大門就被人從里面拉開了，接著，出了馬師傅那張略顯油膩的大叔臉。

　“向老師，您來了！”

　這一聲老師，馬師傅喊得比昨天順口多了。

　“嗯，你來得早啊，吃過早飯了嗎？”

　向南朝他點了點頭，也沒等他回話，就抬腳進了店里。

　“吃過了，吃過了。”

　馬師傅滿臉堆笑，微躬著子，在前面領路，“向老師，您坐一會兒，我給您泡壺茶，剛燒的熱水。”

　“不用麻煩了，還是做事要。”

　向南腳下不停，直接往樓梯走去，“你要學書畫保養的話，就跟上來先看看，我到時候邊做邊講。”

　“好，謝謝向老師。”

　馬師傅一臉激地應道，“我再收拾收拾，馬上就上來。”

　“嗯。”

　向南又點了點頭，沒再說話，帶著康正勇就進了修復室。

　書畫保養，對于他來說，連門都算不上，充其量只是一些基本常識而已。

　馬師傅既然有心要學，那就學好了，他也就是多費一點口水罷了。

　目前對于他來說，最主要的還是修復從魔都帶回來的第二幅古畫。

　修復完了以后，再等康正勇完了手上的工作，接著就該回魔都去了。

　在長安舉行的華夏古陶瓷修復技藝大比，1月18日就要正式開始了，他在魔都也就只能待上一個禮拜的時間，再修復幾個古陶瓷，也就差不多到了該去長安參加比賽的時候了。

　時間很張，但向南卻是一點也不張。

　就如他之前跟孫福民說的那樣，去長安參加大比，也只是為了開拓開拓眼界而已，并不是奔著名次去的。

　而且，就向南目前的古陶瓷修復水準而言，就算想拿名次，也不是什麼太奇怪的事。

　至于力？

　那應該是其他修復師的。

　向南和康正勇在二樓的修復室里，各自忙著修復手中的古畫，樓下的馬師傅卻是一臉心焦地站在門口不停地張著。

　“聚寶齋”里平時只有兩個人，除了他之外，就是那個中年店員了。

　店里規定是九點開門，他每次都是八點半就到，也算是敬業了。

　昨天向南答應教他書畫保養之后，馬師傅過于興，只記得自己要早一點來店里，卻忘了吩咐這中年店員也早一點來了。

　這個點，連七點半都還沒到呢！

　如果他去了二樓修復室里學習，那店面誰來看著？

　看著馬路上來來往往的行人，馬師傅不由得一陣心煩意，腦子里忽然冒出一個奇怪的念頭來：

　要是我會分該多好？

　一個上二樓學習，一個在一樓看店。

　簡直是完！

　馬師傅待在門口，一邊胡思想著，一邊等著。

　一直到八點多了，那個中年店員才姍姍來遲——

　說姍姍來遲，其實有點過分了，人家比平時的八點半還要早來了一點，離九點鐘上班更是早了很多點。

　但馬師傅急著上二樓去學習書畫保養呢，自然是覺得他來遲了。

　他瞄了中年店員一眼，淡淡地說了一句：“早起的鳥兒有蟲吃啊。”

　中年店員也不怵他，回了一句：“經理，現在是冬天。”

　馬師傅一下沒反應過來：“什麼？”

　“蟲子都在冬眠呢。”

　馬師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