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按著眉心的手一頓,緩緩地放了下來。
他知道早晚都會有這一日的。
這些年來,楚元辰在北疆一人獨大,冠的是世子的名,擔的卻是藩王的實。
既便如此,皇帝也不想讓他襲爵,他原本就打算借著鎮北王的死,慢慢淡化鎮北王府,再順理章地收回藩地。
要是讓楚元辰襲了爵,有了新的鎮北王,豈不是相當于鎮北王府又有了傳承,再要削藩就更難了。
皇帝面沉沉,他抬了抬手,宋遠把一道折子放在了他的手中。
這是靜樂郡主親筆所寫的折子,為長子鎮北王世子請封為鎮北王,繼承藩地。
靜樂在折子里用詞鏗鏘有力,楚元辰是長子又是世子,獨自力守北疆四年,又拿下北燕,理當襲爵!
的確。
沒有任何理由不讓楚元辰襲爵。為了這件事,皇帝已經頭大了好幾天。
他重重地合上折子,沉了片刻后問道:“江庭如今可好?”
“江大人摔折了,還在家中休養呢。”宋遠明白皇帝想問什麼,一腦兒地說道,“江大人的是折了,神頭還好得很,前日又去鴻臚寺銷假了,不過,鴻臚寺卿沒有應允。江大人的已經廢了,按律是該致仕的。”
朝廷命不得任用殘疾之人。
“你說,江庭做得那些事都已經讓靜樂知道了,以靜樂的脾氣怎麼不一劍砍死他?!”
皇帝覺得靜樂也太沒用了,從前天不怕地不怕的郡樂郡主什麼時候變得這般畏首畏尾的。
“要是靜樂當時弄死江庭就好辦了。”
皇帝暗暗嘆息。
江庭要是一死,楚元辰必然就得守孝,這麼一來,襲爵的事,也能順理章的往后拖拖,自己也能以守孝為名,把他拘在京里。到時候,北疆不能一日無主,皇帝有大把的人可以往北疆送,只需要一兩年,就能把北疆拿在手里。
明明靜樂的子這般要強,這次居然忍下來了,冷靜地完全不像是!
皇帝的手指弓起,輕輕敲擊著案,過了一會兒,他問道:“江庭現在住哪兒?”
“在一個他自己名下的小宅子里。”宋遠回答道,“江庭的寡母和妹妹也來了京城,如今也住在一塊兒,還有楚家的二公子也在。”
“楚元逸?”皇帝奇怪了,“楚元逸不是住在鎮北王府,怎麼跑去江家了?”
他喃喃自語,也沒想得到宋遠的回答。
皇帝輕輕轉著玉板指,許久都沒有說話。
這道折子,他能按得住一時,難以按得住一輩子。
等到過幾日他“病愈”后重開早朝,必是會有人再此提事,他得好好想想,至得有一個合理的借口。
皇帝拿起筆,就要在折子上批紅。
“皇上。”宋遠察言觀,小心翼翼地說道,“靜樂郡主定下三天后在王府大宴賓客,已經把帖子都撒了出去,說是為鎮北王世子請封,提前慶祝。”
嘎達。
皇帝把筆折斷了。
“靜樂!”
他黑著一張臉,咬牙切齒道:“就是故意的!”
靜樂的確是故意的,在送上了折子后,立刻滿京城的撒了帖子,大肆宴請,就是為了讓全京城的人都知道,已經上折請封,至于是不是允,就得看皇帝。
楚元辰在北疆這麼多年,功績卓著,在任何人看來,皇帝都沒有不允的理由。
畢竟四年前,皇帝奪后,他就該襲爵了。
靜樂的宴席一擺,不得了帖子的人當天都邀來了,帶上賀禮,提前道了恭喜。
盛興安作為鎮北王府的未來親家,當然也去了,回來以后就跟盛兮夸贊鎮北王世子有多麼的儀表不凡,風姿卓絕,神明爽俊……他也算是才高八斗的,愣是夸了一盞茶的時間,用詞都沒有重復。可想而知,對這個未來婿,盛興安是有多麼的滿意。
盛兮聽得愉快,眉眼彎彎。
今天被靜樂領著見了一圈的人,就是沒能見到楚元辰,聽說楚元辰一直在前頭忙著待客。
盛興安夸完,又想到一件事,問道:“姐兒,你知不知道楚元逸是怎麼回事?”
“楚元逸?”盛兮今天也沒有見到他,聽說是沒有回府,搖了搖頭,適可而止地說道,“聽琰哥兒說,楚元逸好些天沒有回王府了。”
盛琰現在是一個人在王府上課。
盛琰本就是個自來,一開始還有些不自在,后來靜樂請了紀明揚陪他練,他立刻就高興了,最近每天早出晚歸的,都有些樂不思蜀,連盛兮也有好幾天沒有見著他。
“沒回王府?”盛興安沉道,“莫非是住在了江家?”
盛兮順著他的口風,說道:“許是如此吧。怎麼了?”
盛興安捋了捋胡須說道:“今日有人在宴席上問起了楚元逸,世子說是,楚元逸會歸宗。”
時人贅,按規矩,到第三代才能有一支歸宗改為父姓。
楚元逸還早著呢。
歸宗?
盛兮驚了驚。上次在江家的那個小宅子里,看得出來楚元辰是真怒了。
盛兮與楚元逸不,原本瞧著還以為他只是有些靦腆,可如今看他的所作所為,實在是自私自利,明明知道江庭做了什麼,還為了一己之私,去幫著江庭傷害郡主。
以當時楚元逸的態度,楚元辰會決定讓他歸宗,似乎也沒什麼不對。
“鎮北王府如今就這兄弟倆,楚元逸為什麼要歸宗呢,世子也不是個容不下人的,況且還有郡主在呢。”
盛興安其實是覺得楚元逸傻了,江家不過是小門小戶,能舍得下兒子去當贅婿的,能是什麼好人家。放著好好的王府貴公子不做,非要去歸宗,也是讓人想不明白的。
“難道是為了爵位?”盛興安猜測著說道,“楚元逸歸宗后,就沒有人跟楚元辰搶爵位了。”
說歸說,盛興安也覺得,這事毫無可能。
除非皇帝真和鎮北王府撕破臉皮,不然絕干不出越過出的楚元辰,把爵位給楚元逸的事。
而且,有郡主在,郡主不可能完全不顧及小兒子,任由楚元辰欺負的。除非,郡主也答應,那就有些耐人尋味了。
見他自己想明白了,盛兮自然也就懶得解釋,只說道:“父親,鎮北王府和江家的事,我們不用管。”也不到他們來管。
盛興安想想也是,反正他家姑爺的爵位是丟不了的,楚元逸歸不歸宗,和他沒有半點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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