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蘭低頭湊近耳畔，輕聲道：「奴婢覺得，奴婢該嫁人了。」

「什麼？！」謝姝寧雙目睜大，登時睡意全消，霍地坐起來，也不管被子不被子了，只盯著一字一頓地道，「你再說一遍？」

圖蘭怯生生地笑了笑，微微別過臉去，放輕了聲音道：「奴婢覺得自個兒可以嫁人了……」

謝姝寧豎著耳朵聽著，唬得臉都變了，裡的舌頭也像是打了結，磕磕絆絆半天才捋直了急聲說道：「哪有姑娘家自己說這話的！」

「哦？」圖蘭仍揪著被子不肯鬆開，微微一愣，眨著眼睛道，「說了又會怎麼樣？」

謝姝寧一噎。

這跟說了當然也不會如何，但自小的禮儀規矩教導，哪一樣也沒教人該這般大膽肆意。

鬆開手，一把往枕上倒了回去，黑髮如瀑，在枕上鋪開扇狀，映襯得一張臉新雪似的乾淨白皙。眼睛著頭頂帳子上綉著的花紋，長手拍了拍被子，道：「坐邊上，好好同我再說一說。」

昨日還沒靜呢，這會天還沒大亮，這丫頭竟然就跑來擾了清夢說自己該嫁人了，怎麼突然間就急了起來。

圖蘭跟素來親近，見讓坐，便也不推辭，一屁在床沿落座，這才怕凍著了，又仔仔細細將被子給蓋了回去。

被子離了，一會工夫就涼了些，謝姝寧皺了皺眉，移目看向圖蘭，低聲喃喃了句：這怕是急糊塗了，還敢扯我的被子……」

說的輕且快，短短一句話只是一晃眼就消失在邊，圖蘭並沒有聽見。

高鼻深目的異族只是安安靜靜地坐在床沿，兩頰泛紅，不敢直視，輕聲道：「您不是說咱們年後就要回延陵去了嗎？」

「是啊。」謝姝寧應道。

圖蘭正道：「那奴婢就更該現在便嫁了才是。」

謝姝寧不解，疑道：「怎麼說？」

這兩樁事有什麼必然的聯繫？

圖蘭扭頭看，認認真真地同分析起來：「咱們這一走，今後不就不回京都來了嗎？可奴婢捨不得吉祥呀……」

說的直白又明晰，謝姝寧不由聽得失笑。

圖蘭繼續道：「可您看，若是奴婢現如今就同他了親，那咱們是不是就能帶著他一道往延陵去？那奴婢也就不用同他分開了！」

只以為夫妻一，不論是夫唱婦隨還是婦唱夫隨，都是一樣的。

謝姝寧卻不哭笑不得，翻了個，側躺著仰頭看，無奈地道：「他是燕家的人，是燕默石手下最得力的心腹幹將，豈是你想帶著往延陵去就能去的。」

默石，是燕淮的字。忽然間，就自然而然地被說了出來，謝姝寧眉頭微微一蹙。

「親了也不行？」圖蘭驚訝道。

謝姝寧搖頭：「親了也不行。」

圖蘭面上紅暈未消，忽添了幾分擔憂，口中更是換上了焦急張的語氣問道：「那可怎麼辦？」

懷一覽無餘，春心萌的模樣人見了忍不住想要打趣，但眼下並不是該打趣的時候。謝姝寧自從知道圖蘭對吉祥是真的有意后，也曾細細想過這個問題。

可當時他們尚未決定回延陵定居，也不曾想的那般長遠，吉祥跟圖蘭也沒有經過那樣以命相護的劫。

世事的變化，總人措手不及。

謝姝寧笑了笑，邊綻開一個極的微笑，喚了聲「圖蘭」，道：「不必擔心，到時只要你留下就可以了。」

總沒有辦法燕淮將吉祥送到手裡，跟著們一塊去延陵。

圖蘭聞言卻大驚失，眼神張皇，不自拔高了音量，「您不要奴婢了？」

「我怎麼會不要你！」謝姝寧連忙解釋，「為今之計，你留下遠比讓吉祥跟著去延陵，容易的多。」

圖蘭連連搖頭，不住地說：「這可不，奴婢不能離開您！」

謝姝寧輕嘆了聲，重新坐直了腰，拍了拍的肩頭道：「世上之事，古來如此，哪有那麼多兩全之法。你想想柳黃硃砂幾個，還有原先府里的那些人，可不都是到了年紀就要放出去配人的？了親自然就要以家為重。」

更何況，對方是國公手下的得力護衛，又不是手下那些鋪子里的普通管事。

圖蘭卻道：「月白姐姐嫁了鹿大夫，不也照樣在您邊？」

謝姝寧分辯：「鹿大夫原就是咱們邊的大夫，月白如今也不是專程伺候我的，怎麼能一樣。」話畢，細細道，「不過這般一來，咱們就該在離京之前先將你的親事給辦了才是，要不然，就來來不及了。至多推遲到開春，這時間也夠張的。」

說著，自己便急了起來。

倆世相疊加，從邊放出去的丫鬟，多得兩隻手不夠數，但這回不同。

月白出嫁的時候，是極欣的，又知鹿孔會一直在近旁，連帶著月白雖是嫁了不再在邊伺候，卻也能時時看見，因此也不大難過。

但圖蘭跟吉祥的事一旦了，興許幾年也不能見上一面，就不由想要親自為圖蘭持一番。

掀了被子兀自要起，誰知剛趿了鞋子，正要撿了襖子披上時，卻聽到圖蘭擲地有聲地道，「那奴婢不嫁了！」

剛剛被謝姝寧握在手裡的襖子就輕輕的「嘭」一聲摔在了地上。

轉，肅然道：「不行！」

誰都知道這丫頭跟吉祥是怎麼一回事，明擺著兩相悅的事，既能親生子安度一生，為何不嫁。

圖蘭就道：「玉紫姐姐不也沒嫁人。」

玉紫翻過年去就十八了，但是自己打定了主意不願意嫁人，又是另一回事。

謝姝寧彎腰撿起襖子，一面同道：「待了親，你三五不時來看我一趟就行了。」說著不覺想到了鹿孔跟月白家的兒子豆豆，若以後圖蘭跟吉祥有了孩子，又該是什麼樣子的？這樣想著，輕笑出聲，說：「你這丫頭行事無狀，這事八也是突然自己想到了便來尋我的。也罷，為了你我也能豁出臉去，親自去同燕默石商議。」

「小姐，奴婢不想離開您……」圖蘭站起來，面上一掃先前模樣，哭喪著臉，難過地說道。

謝姝寧故意板正了臉，「胡說八道，等我出閣的時候，難道我也能攥著娘親的袖子哭喊說不想離開娘親，所以不嫁嗎？」

拿了自己做例子，圖蘭就果真聽了進去，沉思起來。

「你要是鐵了心真不想嫁，那我立刻就讓人送他出府，今後你也不必再見他了，你看如何？」

圖蘭一扁，委屈道：「奴婢嫁……」

謝姝寧展一笑，嗔道：「瞧你那樣子，不曉得還當我這惡人你嫁人了呢。」隨後，吩咐下去，「高高興興的，這是大喜的事，往後的事往後再說不遲，你如今啊只管給我咧開了笑就行！先下去吧，去把卓媽媽喚進來，我有事說。」

圖蘭一臉不舍地看著，似乎下一刻就會再也見不著了般。

良久才挪著步子出了門，去找卓媽媽。

須臾，卓媽媽匆匆，外頭的天才泛起了幾白。

謝姝寧就把圖蘭的親事給略提了提，旋即就坐在臨窗的大炕上細細算起了日子，「正月初一至初五上門拜年，兩家雖不是親戚，但稍微走走，倒也說得過去。也就是說，至多初五就能將這事給定下來。」給卓媽媽指派著任務，「去翻翻黃曆，最近的黃道吉日是哪天，咱們就定那天。」

卓媽媽驚訝間一時回不過神來，懵了好一會才醒悟，匆忙應聲而去，頃回來，道：「小姐，最近的好日子是二月初八。」

謝姝寧一算：「那還有一個多月呢，該置辦的東西府里也都不缺，急是急了點，但也夠了。」

「若不急，三月廿十三也是頂好的日子。」卓媽媽道。

謝姝寧搖頭：「就照著二月初八的章程準備著吧。」

然後，就同卓媽媽指了一大堆的件禮單出來，又嘆息道，不知該不該擺酒。

眼下正值多事之秋，他們雖然不怕，也得小心謹慎些，不得肆意妄為，高調宣揚。

卓媽媽細數了一番謝姝寧說的話，不由額上冒汗，猶豫道：「小姐，這是不是過了些？」

謝姝寧打了個哈欠，想也不想就道：「府上差銀子？」

「……這自然是不差的。」

「這就行了。」謝姝寧笑道，「六禮都省了四禮，直接只剩下請期跟迎親，哪裡還能說過。左右咱們不缺那點黃白之，該花的地方一概不要從簡。」

卓媽媽被這幅財大氣的模樣給震懾住了，連連點頭道是。

謝姝寧就微笑著讓先下去，自己倚窗而坐，思量著到時該如何同燕淮商議。

天漸漸大亮。

圖蘭踩著地上薄薄的一層白霜，去找吉祥，一見著人影便道：「我們親之後，你一定要留在京都？」嘟囔著，「聽說延陵風景如畫，你真不想去瞧瞧？」

吉祥正在吃藥，聞言一口葯噴了出來，慌忙找東西來拭，一面結著道：「、親？」

圖蘭皺眉，「你不想娶？」

「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