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任何理由,坊間談論小萬氏的聲音驟然多了許多。
明明是國公親自將燕淮送離了京都,可眾人卻都心照不宣地齊齊認為,這是小萬氏唆使的。就算是嫡親的姨母又能如何,誰不知道有了後娘便有了后爹?
到底是難以一視同仁。
誰也不知道國公將長子送去了哪裏,可卻都覺得,指不定何時,這世子之位,就該到小萬氏的兒子做了。
謝元茂惶恐了段日子,後頭緩過神,倒也不覺得害怕。
雖說嫡長不可磨滅,但若國公真有那樣的心思,卻也並非沒有可能。
君子言而有信,兩家說定了親事,今後如若真燕霖襲爵,倒也不算壞事。謝元茂又想著皇帝似乎本沒將那日的事放在心上,索便也不去想了,只是這一回卻漸漸學聰明,也收斂了許多,並不將自己再當做皇帝邊的第一人。
某日他自書房出來,遇到門口立著的司禮監掌印大太監汪仁,汪仁笑睨了他一眼,稱他「謝大人」,他登時便覺得背脊發涼。
在他之前,汪仁這個宦才是慶隆帝跟前當之無愧的第一人。
汪仁十二歲才宮,此後短短十幾年,他便從最不起眼的底層爬到了如今這樣的地位。
西越廷,屬司禮監最重,汪仁的能力可想而知。
他更是歷代來唯一一個同時執掌東西兩廠的大太監。
最重要的是,他今年尚不足而立。
謝元茂被這個同自己差不多年紀的閹人看了一眼,便萌生退意。
他覺得,若繼續在慶隆帝面前得臉,只怕汪仁就要忍耐不住,來對付他了。
誰都知道,這位九千歲,子不佳。
謝元茂直到這時,才真的徹底清醒過來。
他開始乖乖地呆在他的翰林院裏,做他的翰林編修。
很快,白駒過隙,春去秋來,眨眼的工夫,時間便飛逝了一大把。
細雪紛飛時,謝元茂的次謝姝敏在園子裏摔了一跤,磕掉了一顆牙。這會才三歲,尚未到換牙的年紀,掉了短時間可是沒法重新長回來的。陳氏就抱了尋謝元茂哭訴。
謝姝敏摔跤的那一日,恰巧謝姝寧也在。
謝元茂便問小兒,那日是怎麼摔的。
可謝姝敏磕磕絆絆地說不清楚話,半響才從風的齒間出幾個詞來:「姐姐……敏敏……疼……」
謝元茂就有些不悅起來。
謝姝敏已經三歲,待過了年就該是四歲。長姝寧是四歲那年的京,當時已是口齒伶俐,便連字都認識許多個,哪裏同如今這個一樣。他面上不說,可心裏卻覺得小兒比長笨了不是一星半點。
他習慣了長的聰明早慧,如今甚是不耐小兒的笨拙。
陳氏怎會看不出,遂悄悄在謝元茂看不見的地方擰了小兒一把,疼得孩子「哇」一聲大哭起來,很快就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模樣極可憐。
「莫哭莫哭,爹爹過會便去訓斥姐姐一番。」謝元茂見哭,又心下來。
不過謝姝敏的確是不聰明。
不論學什麼東西,都比旁的孩子慢一些。
說話走路都晚,平日也不懂看眼。謝元茂覺得是陳氏沒有教好,多次起了心想要把孩子抱去給宋氏養,可方提一點,就被宋氏冷嘲熱諷罵退了心思。這幾年來,他倒覺得宋氏的脾氣見長,面對他時,哪裏還有什麼賢惠可言,分明就是連敷衍也勉強。
妾生子,自然該讓主母養。
可陳氏不願意,宋氏也不願意,他只好死了心。
然而他哪裏知道,謝姝敏之所以會這樣,本就是娘胎裏帶出來的病。
懷孕時,陳氏被荔枝給折騰了那麼一回,多還是出了事的。
生產那日,陳氏倒是輕輕鬆鬆就將頭胎給生了下來,可一看孩子,傻了眼,竟是個小貓似的閨。
等到大些,又像是半個傻子。
陳氏委屈得。
三老太太嫌棄不爭氣,如今更是連話也不願意多說。這幾年,三老太太沒被陳家人折騰,原本繃繃的麵皮也似乎松垮了些,顯出老態來。平日強橫,可唯獨面向陳家人時,弱得很。分明才是那個不分年月日日供著他們的人,可是面對娘家人,的背脊怎麼也不起來。
若知道,這三年裏宋氏「喂」了多銀子給陳家人,讓陳家人尋晦氣,只怕立時便能吐出來。
因了這些事,分乏,又覺得心俱疲,竟是安穩地呆在了壽安堂里。
好容易等起了些子,那廂長房老太太又來折騰了。
謝姝寧這幾年出落得愈加聰慧伶俐,在長房梅花塢頗得兩位長者的臉面。長房老太爺更是,覺得小小年紀,棋風沉穩,歡喜得不行,恨不得日日喚了去說話才好。謝姝寧就時常趁著在梅花塢之際,同長房老太太說上幾句閑話。
話不必多說,點到即止。
可那些話,就足夠讓長房老太太了心思厭惡三老太太。
這倒三老太太後悔起來,當初怎麼不直接毒死算了!因怕惹出大事,那日只是氣不過才在長房老太太上撒氣,讓人吃點苦頭而已。可這會想想,若能早早毒死了,豈非一了百了!實在是沒有見效那麼快的東西,若不然恨不得立刻挖一勺香塞進長房老太太裏去。
不過,到底只能是想想而已。
很快,謝元茂下衙后,回了玉茗院,就去尋謝姝寧。
前些日子宋氏幾人還在商量著,等明年開了春,再給謝姝寧另僻一個院子獨住。
三房人,地方多,盡夠住的。謝翊夏天便已經搬出去住了,宋氏捨不得謝姝寧,則多留些。
謝元茂是不管這些事的,他徑直就去尋了謝姝寧。
進了門,便見兩個八九歲的頭頭在那畫畫。
他愣了愣,「原來郡主也在。」
謝姝寧跟紀桐櫻兩人幾乎作一致地將筆擱下,抬頭朝他看了過來。兩人俱是明艷的樣貌,生得並不相像,可給人的覺卻仿若雙生姐妹。這些年,旁的事都變了,可唯獨這兩人私下裏的卻越來越好。
哪怕宋氏跟白側妃的來往都不及們切。
在謝家玩得了,紀桐櫻便當做自己家別院一般,起了子就過來要住上個三兩天。白側妃攔了幾回,沒攔住,便派了人專程次次跟著一道來。
這會見了人,紀桐櫻就笑著點點頭:「謝伯父。」
雖然份金貴,可跟謝姝寧玩得好,所以也只管謝元茂伯父。
謝元茂聽了倒也覺得用。
「父親可是有話同兒說?」謝姝寧起,問道。
謝元茂聞言,原本的用就變得不用了。謝姝寧自小就是喚他爹爹的,親熱。可如今倒好,一徑只稱父親,帶著說不出的疏離。
他咳嗽兩聲,招呼謝姝寧去了另一間屋子說話。
落了座,他先道:「郡主比你年長些,份又高,你同來往時,切記不可僭越。」
謝姝寧就笑,「父親說得是。」
「你一向懂事,我很放心。」謝元茂說著,心裏卻有些不是滋味。明明小時候同自己那般親熱的兒,如今便連單獨說話也要坐得遠遠的,口口聲聲父親說得是,真真人不痛快。
「父親今日來,總不至於只為了同兒說這個吧?」
眉眼日漸長開,謝姝寧的個子又竄得快,高高瘦瘦一個坐在那,正視過去的謝元茂覺得頗陌生。不知不覺,那個白胖得湯圓似的小丫頭,就這樣不見了。
他有些悵然,「沒什麼,只是那日敏敏摔了一跤,哭得厲害。」
謝姝寧挑眉,道:「陳姨娘抱著去告狀了?」
「告狀?」謝元茂回過神來,「當真是你推了?」
謝姝寧極不齒他問這樣的話,冷下了臉:「父親這話問得真可笑。」
謝元茂見狀忙解釋:「阿蠻,爹爹不是這個意思,你莫要誤會。」
「父親是長輩,我是晚輩,父親想如何教訓我都是該的。若父親信了陳姨娘的話,又何必問我?左右要麼信的,要麼信我的。」謝姝寧飛快地吐出一句話,牢牢盯著他。
陳氏生了兒后,這幾年便不像樣子,沒事就用些不流的手段,伎倆淺薄。
時間能改變許多東西,人更是。
謝姝寧知道,再過幾年,只怕就到父親著母親了。
父親上擔著開枝散葉的大事,只陳姨娘一個是萬萬不夠的。所以去年,便由三老太太做主又給謝元茂抬了邊段最好的冬樂做姨娘。冬樂是孤兒,沒有姓,府里的人就稱冬姨娘。
母親對這事,相當不以為然。
謝姝寧就知道,對父親的是真的日漸淡了。
不過,陳姨娘也好,后抬的冬姨娘也好,誰也沒有懷孕的跡象。
兩人都沒有兒子,個比個著急,可似乎越是急切,就越沒有用。冬姨娘還好些,到底年紀,可陳氏就慘了,比宋氏還大上一歲,用不了幾年就該人老珠黃,不趁早生下兒子,將來可如何是好。所以拼了命籠絡謝元茂的心。
的確也有些用,謝元茂聽了謝姝寧的話,換了話頭叮囑:「爹爹自然是信你的,只是敏敏到底是你的妹妹……」
謝姝寧暗暗冷笑,得虧他再也生不出孩子,若不然還不知自己要聽幾回「到底是你的弟妹」這種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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