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道理誰都明白,可大太太絕不會明明白白地說了。
慣常是打圓場的人,最不願拆枱子。今日這場子,是誰在背後做了手腳,只消想一想便能瞭然,所以更是不願意說了。到底是三房的事,只看著便好。
這般想著,大太太便正起來,並不接話,只輕輕一推蔣氏的肩頭,道:「這事還得六丫頭邊的丫鬟親自指證才好。」
宋氏頷首,卻似不願意繼續說下去了。
大太太看了便知道宋氏這大抵是要親自同謝元茂商量,心中不由。念著上回宋氏瞧見了的窘事,便也想要瞧一瞧宋氏的。但對方擺明了不願,也不好繼續舍了臉面癡纏下去。便同蔣氏道:「這本是三房的家事,我們幾個便不叨擾了。三弟妹且將那丫鬟留下,也好助六弟一臂之力。」
「月白,你就暫且先留在三房,待事了結再回長房復命。」蔣氏只覺得一陣煩悶湧上心頭,微帶著幾分不耐煩地吩咐了下去,扭頭便準備走人。
大太太也不去阻,自顧自同謝元茂和宋氏道別,又說了幾句寬人心的話,便也跟著走了。
厚厚的簾子重新落下,宋氏側頭看了桂媽媽一眼,道:「照顧好爺跟小姐。」
桂媽媽應了。
宋氏便頭一回作魯地扯住了謝元茂的袖子,拽著他往外間走去。
「福……」謝元茂面對的異狀,頗有些不適,下意識輕聲喚了起來。
宋氏卻只是低低地應了一聲「嗯」,而後便不搭理他了。直到兩人到了外間,四下里沒了外人,宋氏才疲憊地鬆開了他的袖,一下坐倒在紅木椅上,垂下了手。下鋪著他們從延陵一路帶來的水貂墊子,油水的皮過的指尖,帶著涼意。宋氏抬起頭,弧度優的下頜正對著蹲下來的謝元茂,輕聲開口:「忘之,待查明了真相,我便帶著翊兒跟阿蠻回延陵去吧。」
說得極輕,近乎呢喃。
謝元茂聽得一怔,急忙抓住的手擱在膝上,急聲道:「你這說得是什麼話?」
宋氏角彎起一個弧,倏忽不見。睜著雙黑白分明的眼定定著他,眼中帶著哀痛之,「我焉能不走?」
「你自然能不走!」謝元茂心驚不已,不由拔高了聲音,「你為何要走?你是我的妻室,翊兒是我的嫡長子,阿蠻是我的心頭,你們自然該留在京都才是!」
宋氏「啪嗒」一聲打開了他的手,揪住一叢墊子上的,斂了眼中神,冷著臉道:「當斷不斷反其。」
謝元茂聞言,驀地站起往後退了兩步,原地兜轉著,道:「我不許你這麼做!」
「忘之……你說我是你的妻室,阿蠻跟翊兒是你嫡出的孩子,可是你怎地忘了,玉茗院中還有個陳氏?」宋氏原還抑著心中哀戚,如今聽了這話登時忍耐不住,「你同我說,你同只有兄妹之,我信你。可心狠手辣,連兩個年的孩子都不肯放過,你要我如何想?如何做?」
「這事不一定便是做下的……」謝元茂分辯著,聲音卻弱了下去。
宋氏見狀,不由惱恨起來,亦跟著一把站直了子,道:「如此,你便將那婆子的幕後黑手給我尋出來!若當真不是陳氏做下的,我便聽你的。若不然,你到時休怪我不講面。既敢害翊兒跟阿蠻的命,我自然也就敢要的命!」
說著話的時候,的眼神堅定無比。
這世上的子,為母則強。哪怕捨不得謝元茂,捨不得多年來的分,一切卻都敵不過兩個孩子。
謝元茂同做了數年夫妻,自然也明白這一點,知曉看著弱,骨子裏卻帶著有的頑固跟執拗。他不敢涉險,卻也不願意真的明明白白查下去。因為他害怕,這一次也許本不是陳氏做下的,而是他的母親三老太太吩咐下去的。
在他心中,陳氏依然還是當年那個弱知禮的可憐,他並不願意將想得太壞。
三老太太則不同。
可恰恰也是這份不同,他不敢輕舉妄。若真是三老太太,他這個做兒子的要怎麼辦?
真真是一想便人肝腸扭轉,痛苦不堪。
然而遲疑間,再看看宋氏的神,他終究是咬咬牙吩咐了下去拷打黃媽媽,將事問個明白。
接著又有人問過了月白跟丁香,從兩人口中得知了已然逃的媽媽的模樣。而謝翊邊的大丫鬟白芍,卻始終不見人影……
丁香被喊出去問過話重新進來時,謝姝寧剛剛醒轉。
一醒來,便急切地問起了謝翊的況,見丁香說都好,才略略放下心來。
長睡了一覺,清醒了許多,也想明白了許多。不論這一回要他們死的人是陳氏還是三老太太,終歸這府里已經充滿了殺機,若是再不想法子一現狀,只怕來日還要出事。本以為一切還來得及,年紀又太小,許多事不宜衝,現在看來卻是愚蠢了。
「丁香姐姐,那日救了我的人是誰?」靠在炕頭喝完了葯,慢慢地問道。
丁香一邊接過碗,一邊道:「是長房六小姐邊的丫鬟,月白。」
謝姝寧聞言,驀地瞪大了眼睛,吃驚地道:「月白?」
「是,聽說是六小姐邊的三等丫鬟,這幾日都留在咱們在呢。」丁香點點頭。
謝姝寧深吸一口氣,吩咐道:「我想見見,丁香姐姐去喚一聲吧。」
丁香微怔,但仍道了好,端著葯碗出去喚人了。
沒一會,便重新進來,後跟了個個子不高的。
謝姝寧仔細瞧著,不由眼眶一紅,眸子覆上霧氣。
是月白!
是沒錯!
拚命忍住淚意,道:「你可是月白?」
穿著柳黃襖子的丫鬟點點頭,應道:「是。」說完,抬起頭來向謝姝寧,左邊眉頭有顆褐的痣清晰可見。
謝姝寧只瞧著,便幾乎落下淚來。
前一世一路從謝家陪伴到林家的月白,這一世終於又見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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