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柏煬柏打過道的人都明白，與他爭吵是一件毫無意義的事，於是何當歸閉了。跟柏煬柏相長了還可以發現，當他跟你站在同一陣線的時候，拿他充當信使，或安排他辦一件舉手之勞的小事，他往往會幫忙辦得很糟，糟得能讓大好局面徹底扭轉。

何當歸過去的過去有過大量的類似經驗，不幸的是，前一刻剛好忘記了。

寫了一封信，讓柏煬柏拿去給關夫人宋知畫，裏面的容姑且不提。想把深藏不的宋知畫引出來，拋幾顆炸彈是必要的。但是……在約定的時間走到約定的禪房，出現在面前的人卻是——

關白！

「好久不見，羅家三小姐。」一個乾淨而偏冷的聲音跟打招呼。

這裏是關老夫人生前常常待的屋子，一進門，還能聞到那種混合了檀香、茶香和鼻煙的特殊氣味。據說人的嗅覺記憶最不容易磨滅，原來是真的。著那道背對的高大影，聽著佛珠一粒粒拈過去的聲音，何當歸眼前一恍惚，彷彿看見那個眉心皺紋極深的關老夫人還坐在那個地方。

關白的目力不夠好，家常戴著一副西洋玻璃鏡，平添一派儒雅氣質。他和風揚酷在城外跑馬，常年的日曬令他黑了不，跟某一年騎馬踏過何當歸的那個青年相比，已經強勢得變了另一個人。

何當歸心裏一邊罵柏煬柏，一邊微笑回道：「是啊，關大爺今天氣很好。」

「氣好麼？」

「是啊，同樣坐在那個位置的老夫人，氣就顯得差多了。」

「家母的，氣差？」

「莫非關大爺不知道麼，眉心的那道紋，長半分，深如，則年壽不永；長一分，深如壑，則死期不遠。老夫人為關家勞一生，這個病是累出來的吧。」

「是麼。」

「哦，是啊，原來關大爺不知。」何當歸一邊考慮著，專寫給宋知畫一人的信被對方丈夫讀到，還有什麼補救辦法，一邊漫不經心地說著，「我還以為，任何通曉醫的人都能一眼看出來。」

「三小姐太高估別人了。」關白轉過來，從側面變了正面，鏡面的玻璃反，剛好遮住了他的雙目，所以他此刻的表是很難讀懂的。何當歸覺自己正被直盯著瞧，像被獵人鎖定的獵，眼神立刻轉冷，不示弱地回看過去。

對面的鏡面掠過一道，角一勾，關白慨道：「老人話家常的時候會說，龍生九子各有不同，每個家裏都有個異類。這就是民間智慧的總結了。」

「哦。」

「三小姐，與羅家其他幾位小姐的區別，實在太大了。因此跟白瓊白芍們比較的我，面對三小姐的時候總是沒有辦法呢。」

「……關大爺也算得貴府的異類了。」何當歸這樣說。

關白偏頭，靜候下文。

何當歸優的形一啟一合，慢慢道：「區別是，他們都死了，你是倖存者。關大爺希步他人後塵，還是想獨自品嘗一整個關家的甜果實，你的選擇，讓我很好奇呢。」

關家兄弟爭奪家產，哥哥關白每次都爭不過弟弟關墨，母親每次都偏袒著弟弟，這些皆是揚州人茶餘飯後津津樂道的話題。現在障礙被掃除了，哥哥是會激，還是要為弟弟和母親報仇呢？儘管的手上似乎沒沾染那些人的。

事實被如此輕易地點破，毫不留。空氣中的香料有一瞬間的凝固，呼吸變得困難。

關白那雙常握馬鞭的黝黑大掌，手背上躍出明顯的青筋。如果旁邊擱著鞭子，他就將直接拿起來，狠狠一鞭讓何當歸嘗嘗滋味也說不定。如此看來，這個男人倒是個有的。但是，是的錯覺嗎，鏡面反后的那雙眼睛，仍然冰冷，理智。

然後，關白笑了：「三小姐還是這麼風趣……其實，我是讀了你寫給子的信，才來禪房等你的。」

「哦，我還想說真巧耶，約了關夫人卻同時遇見關大爺。原來是送信出了差錯。」

「其實，關於信里提到的易……你找我談，比找管用多了。」

「如果因為對舍弟舍妹的一些偏見，阻礙了咱們的合作大計，三小姐說多不值得。」關白笑得愈發真誠，讓人無法不相信的真誠。關白，與宋知畫是同一種人，屬於深藏不類型，何當歸作出這樣的判斷。過去一直佔上風的關墨，比他多了……

「那麼，三小姐的意思如何？」關白打斷的沉思。

「好啊。」何當歸笑笑說，「客隨主便，能跟關大爺合作是本郡主的榮幸。」

「那就這麼說定了。」

「預祝我們的計劃能功。」

從禪房出來，黃昏的霧靄佈滿了天際，走了幾步，有些始終想不通的事，就索將角折起，坐在鋪滿黃綠相間的竹葉的石階小徑上，托腮思考起來。夕將緻沉思的面龐打亮，一半是明的，一半晶瑩潔白，組合為點點魅，說不清道不明。

沒有接近的聲音，但覺被人看了，何當歸一回頭，就看到竹林里「亭亭玉立」的裝柏煬柏。丟給他一個白眼，就不願理他了。

永遠像個長不大的孩子，這個柏煬柏。

這種人最不可靠了。

彷彿知道自己搞砸了何當歸的完計劃，還是最關鍵的一環。柏煬柏灰溜溜地鼻尖，也學著何當歸那樣疊起角，並排坐在旁邊，用同樣的姿勢托腮，發獃。

「吶，丫頭。」坐了近半個時辰，晚霞褪盡，柏煬柏先憋不住了。

「幹嘛。」

丫頭的腮幫鼓的賽過牛蛙。如果小瞧了人的記仇程度，那你就完蛋了。

柏煬柏還沒有產生道歉的覺悟，半瞇著一雙細長的眼，懶洋洋地說：「昨天晚上，一起睡過後，你有什麼想法。」一個被截三段的問句。

「哈？」

「孟瑄知道，會吃醋吧，那小子。」

「哦。」

「不如咱們打個賭，賭他的反應？你賭輸的話，咱們就私奔吧？」

「別說無聊的話。」何當歸仰頭，對著天上的雲朵翻白眼，「昨晚的況是迫不得已，再說我從沒把你當男人。仙草姐姐。」

「原來是這樣。」柏煬柏低頭笑笑，順墨黑的半長流海蓋住了他的眼睛，「那果然是，無聊的事呢。」

何當歸扭頭瞪他：「潛君你也老大不小了，什麼時候才能像個正常男人那樣管用一回？」

「……」柏煬柏呆了呆。何當歸併未意識到自己的話存在歧義，激地說下去：「每次做事，做好一半，弄糟一半。幫人的時候也是，幫一半，不幫一半，還不如從一開始就不要給人希！」

「希……」柏煬柏點著自己的鼻尖，不可思議地問，「你是說，一直對我抱有希？」

何當歸氣呼呼地把眼睛睜月餅，低喊道：「除了你還有誰？有時候神出鬼沒，在不該出現的地方賴著不走，有時候有人落進一口跳不出去的井，心裏想，如果那個人在該有多好的時候，你又一連幾個月不出現，讓希統統變絕，像你這種不可靠的朋友……」喊到最高音量的時候突然頓住，或者說呆住了。半晌后灰溜溜地擺一擺手，「算了，當我沒說。」

「一口井？」柏煬柏目複雜地重複著。

「我說的。」何當歸拂去落葉站起來，著懶腰說，「關府里沒有你再呆下去的理由，『令堂』臨安公主也不是供你耍著玩的。再使一次金蟬殼，去仙草郡主的份，去過自由自在的日子吧。後會有期，小柏。」

「……」

就這樣，跟好朋友做了一次較正式的告別。把柏煬柏留在原地，走遠之後，何當歸又覺得自己其實沒理由責怪，對於一直不問原由選擇扮演同黨的柏煬柏。其實，柏煬柏也有很多好。

比如時不時的，用意想不到的方式，帶來意外的「驚喜」。

「郡主，有客人拜訪，正屋裏等您。」進院子前，嬤嬤就迎上來回稟，「是位夫人，等了一個多時辰了。奴婢說著人四尋一尋主子，那夫人說不用，讓等著就行。」

何當歸摘掉袖口的落葉，加快步子走進屋裏，卻在門口止步。這一位不是！「葛夫人？」

「原來是這樣，那就多謝夫人了。」何當歸垂頭，眉眼恭順地說。

「查案的東廠李峰在哪兒？」葛夫人問。

「臨時刑房，或者地牢。」何當歸想了想答道。

「一起去吧。」

葛夫人起走在前面，何當歸隨後。路上，葛夫人遲疑一下，終是忍不住問出口：「你怎知道我是綉工路談？連樓兒都不知道，他母親的這重份。」

何當歸答道：「某一天發現，他穿的、用的布料上都是『薔薇朵』綉法，就試著猜出來了。關老夫人與路談大師關係很好，關家和段家也是如此，都佐證了這樣的想法。」事實上，由於對段曉樓的裳和帕子不釋手，段曉樓全都轉送給了。

跟柏煬柏打過道的人都明白，與他爭吵是一件毫無意義的事，於是何當歸閉了。跟柏煬柏相長了還可以發現，當他跟你站在同一陣線的時候，拿他充當信使，或安排他辦一件舉手之勞的小事，他往往會幫忙辦得很糟，糟得能讓大好局面徹底扭轉。

何當歸過去的過去有過大量的類似經驗，不幸的是，前一刻剛好忘記了。

寫了一封信，讓柏煬柏拿去給關夫人宋知畫，裏面的容姑且不提。想把深藏不的宋知畫引出來，拋幾顆炸彈是必要的。但是……在約定的時間走到約定的禪房，出現在面前的人卻是——

關白！

「好久不見，羅家三小姐。」一個乾淨而偏冷的聲音跟打招呼。

這裏是關老夫人生前常常待的屋子，一進門，還能聞到那種混合了檀香、茶香和鼻煙的特殊氣味。據說人的嗅覺記憶最不容易磨滅，原來是真的。著那道背對的高大影，聽著佛珠一粒粒拈過去的聲音，何當歸眼前一恍惚，彷彿看見那個眉心皺紋極深的關老夫人還坐在那個地方。

關白的目力不夠好，家常戴著一副西洋玻璃鏡，平添一派儒雅氣質。他和風揚酷在城外跑馬，常年的日曬令他黑了不，跟某一年騎馬踏過何當歸的那個青年相比，已經強勢得變了另一個人。

何當歸心裏一邊罵柏煬柏，一邊微笑回道：「是啊，關大爺今天氣很好。」

「氣好麼？」

「是啊，同樣坐在那個位置的老夫人，氣就顯得差多了。」

「家母的，氣差？」

「莫非關大爺不知道麼，眉心的那道紋，長半分，深如，則年壽不永；長一分，深如壑，則死期不遠。老夫人為關家勞一生，這個病是累出來的吧。」

「是麼。」

「哦，是啊，原來關大爺不知。」何當歸一邊考慮著，專寫給宋知畫一人的信被對方丈夫讀到，還有什麼補救辦法，一邊漫不經心地說著，「我還以為，任何通曉醫的人都能一眼看出來。」

「三小姐太高估別人了。」關白轉過來，從側面變了正面，鏡面的玻璃反，剛好遮住了他的雙目，所以他此刻的表是很難讀懂的。何當歸覺自己正被直盯著瞧，像被獵人鎖定的獵，眼神立刻轉冷，不示弱地回看過去。

對面的鏡面掠過一道，角一勾，關白慨道：「老人話家常的時候會說，龍生九子各有不同，每個家裏都有個異類。這就是民間智慧的總結了。」

「哦。」

「三小姐，與羅家其他幾位小姐的區別，實在太大了。因此跟白瓊白芍們比較的我，面對三小姐的時候總是沒有辦法呢。」

「……關大爺也算得貴府的異類了。」何當歸這樣說。

關白偏頭，靜候下文。

何當歸優的形一啟一合，慢慢道：「區別是，他們都死了，你是倖存者。關大爺希步他人後塵，還是想獨自品嘗一整個關家的甜果實，你的選擇，讓我很好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