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在繆特開口的第二天，在塔紗還完全來不及反應過來的時候，一切已經了定局，連反悔都來不及。

繆特被送冰凍玻璃櫃的那個時候，塔紗沒有去。

不知道為什麼，怕了，不敢去親眼看到那一幕——只要沒有親眼就看，就還能騙自己說，繆特還活著，那個心疼的弟弟還活著，只是在沉睡而已。

以現在的冷凍技，冰凍人的最長時間是兩百多年，一旦冰凍了，就決不能半途解凍，否則必死無疑。繆特的父母選擇了最長的時間，因為他們並不知道要等多年才能讓醫發展到可以治癒繆特的病的程度，他們想著時間越往後醫科技就越發達，於是咬牙選擇了最長的時間。

這意味著什麼，他們很清楚。

當將繆特送冷凍玻璃櫃中的那一刻，就意味著他們在自己有限的生命中再也無法見到他們的孩子。

這是有生之年不復相見的生別，最殘酷的生別。

等塔紗從恍惚中緩過勁來的時候，繆特的父母已經離開了這個傷心之地，甚至在匆匆離去之前沒有和見上一面，只是讓的父親轉給一封信。

沒有去看那封信，也不怪姑姑他們不辭而別。

懂，明白。換是，如果和姑姑他們見面了，恐怕也會緒瞬間崩潰。以為會很傷心，以為會哭得很厲害，可是沒有，比自己想像得還要冷靜，連一滴眼淚都沒有掉。

的生活又恢復了平靜，就像是很久之前，普通地去著學校，做一個普通的學生，過著最平凡的生活。

唯一不同的，是的生命中缺失了那孩子的存在。

每一次走在回家的路上，彷彿繆特還在的邊對笑；坐在那家悉的甜品店發呆的時候，像是能看見那孩子開心地吃著霜淇淋的模樣；就算是待在家裏，也會愣愣地看著邊空的沙發發呆，以前，很多次，繆特像是小一樣蜷在沙發上睡得香甜的影彷彿就在眼前……

…………

這一天，在放學的路上，塔紗看見了那座高高的育館。盯著它發呆了許久，鬼使神差的，走進了空的育館中。

育館裏現在沒人，已到了傍晚時分，太西下，那一片綠茵的足球場在這一刻也顯得有些暗淡。拐了個彎兒上了看臺，坐下來，看著空無一人的草坪發呆。

以前，很多次，就像今天這樣坐在看臺上，下面響著年輕而有朝氣的男孩子們的喊聲，還記得，那個時候那孩子在草地上和好友們一起時明亮的笑臉。

而現在，那仍舊青翠的綠茵草地上，已看不見任何人的影……

塔紗坐在那裏，深深地低著頭，雙手捂住臉。

四周一片死寂，靜得聽不到一點聲音。

不知道過了多久，已經徹底黑下來的育館裏響起了腳步聲，那腳步聲由遠及近，最後停在了的前。

沒有抬頭，一個聲音從的前方傳來。

“塔紗.哈賽爾，請跟我走一趟。”

塔紗放下捂著臉的手，低著頭，視線落在前方的地上，首先闖的視線裏的是一雙漆黑的軍靴。

緩緩的抬頭，視線順著那雙長長的軍靴向上，看到了一個陌生的男子。

站在前的男子一筆的軍裝，他站得很直，就像是一顆紮的鬆樹般的直，他看著，再一次開口，以一種不容拒絕的強口吻。

“請跟我走，有人要見你。”

“…………”

塔紗沉默了一會，站起來。

沒有拒絕，想猜得到想見的那個人是誰。

…………

……………………

尤爾走進了會客廳之中，腳下漆黑的軍靴踩著銀白的金屬地板。

他是一個才二十出頭的年輕軍人，是‘啟航者’艦隊中的一員，同時，也是這個艦隊的統帥者的警衛兵。此刻，他在懸浮於地球外太空的【彌額爾】旗艦之中，穿過走廊，來到了會客廳之中向他的上司彙報。

門嘀的一聲自打開了，讓他詫異的是，會客廳裏的線很暗，只有一盞燈亮著，微弱的很勉強地照著寬敞的客廳。

會客廳裏的空氣無時無刻都是流著的，保持著清新，帶著淡淡清香的風從牆壁上吹過來，掠過他的邊。他向前看去，看到他的上司站在那塊巨大的長方形窗邊，過明的窗戶，可以看到外面那深黑的宇宙星辰，而在那一無際的漆黑星空之中，一顆巨大的湛藍星球在緩緩地移。

他看見他的上司，那位令眾人嫉羨的年輕得不可思議的將站在窗邊，有著和星球一樣的眼注視著窗外那顆巨大的行星。

細碎的漆黑髮梢散落在年輕男子狹長的眼上，那張無論看多次都讓人為之慨的俊側頰是冷峻的。

那雖然薄，卻是棱角分明，線條極為冷，看上去銳氣十足。

宇宙中微弱的星進來，落在窗邊的將的臉上，碎發的影籠罩在他的眼窩上，讓人看不清此刻他注視著窗外藍地球的眼神。

唯一能看到的就是，他站在那裏，他看著地球的目專注得彷彿再也看不到其他，又彷彿帶著一種說不出的迷霧。

“將閣下，溫尉請求接見。”

啪的一下在門口立正站直，站得筆的尤爾大聲向他的上司報告。

如果說起尤爾這一生中最為尊敬、仰慕的人，那麼就是他眼前的這個人。

他狂熱地崇拜著這個比他還要年輕的將，不只是他，這個艦隊裏的所有人，這些跟隨著將五年的所有人，都和他一樣從心底裏對將仰慕著。

在外太空探索的那無比危險和艱難的五年裏，這個人以自己的力量征服了他所有的下屬。應該說，‘啟航者’艦隊之所以能夠平安歸來，還能立下不小的功績，都是在這個人的帶領之下才能做到。

這個年輕的將領是天生的領袖。

尤爾這麼大聲彙報之後，將仍舊站著沒，他的目依然注視著窗外的藍星球。

“讓他過來。”

他說，語氣淡漠。

“是！”

尤爾抬手，打開套在耳朵上的通訊，他一按，耳朵上半環形的藍黑通訊就亮了一下，細細的話筒自延到他的邊。

“溫尉閣下，請來會客廳。”

尉很快就過來了，後還跟著一個尤爾不認識的孩，那個孩沒穿軍裝、看外貌以及走路姿勢也不像是軍人，應該是普通市民。尤爾心裏了一下，他記起溫尉是在早上接到將的命令才離開彌額爾船艦前往了地球，那麼，將這個孩子帶過來就應該是將的意思。

再一打量，看到那個孩子雖然有幾分神憔悴，但是年輕靚麗，尤其是看著將的那雙眼，帶著一種他說不出來的神，似難過，又像是彷徨，那眼中漸漸浮出一層水霧，怎麼看都和將有曖昧關係。

難道是將閣下離開地球之前往的人？

……嗯，肯定是將大人的人！

看溫尉在鞠躬後轉離去，尤爾就這樣在心底下了定論。

一直以來，在任何人面前，將總是一副冷峻的模樣，那副面無表的樣子，讓人本猜不到毫他的心思。雖然很開口說話，但是哪怕只是站在那裏，那種無形的迫就能讓所有人噤若寒蟬。

他們這些下屬對於這個上司是又敬又畏，哪怕是再頑劣的軍人也不敢在將面前有毫放肆。

簡直就像是一個毫無的機人一樣。

在尚未被這位年輕將的魅力所征服之前，曾經有人不忿地這樣在背後說過，不過就算說過這話的人已經臣服在將之下了，那個人有時候還是這麼嘀咕，當然現在說這話時包含的彩就和以前完全不一樣了。

想到這裏，尤爾只覺得心裏的。

不知道一貫冷酷的將閣下在時隔五年再一次見到心的人的時候，會不會失控，會不會出什麼緒來呢？

年輕的警衛兵在心裏如此想著，瞥了將的方向一眼。

這一眼，他的角就了一下，他以為將會因為這次的見面洩出緒，但是他看到將看都沒有往那個的方向看一眼，仍舊是站在窗邊，神淡漠，眉眼如雕塑一般冷，沒有毫容的痕跡。

孩的眼死死地釘在將的側臉上，那眼神像是想要將這個人穿一般。

可是尤爾看見將閣下彷彿沒有覺到那個盯著他的眼神……或許不是沒覺到，只是不在意，他仍舊站在那裏，看不出毫的目注視著窗外緩緩轉著的藍星球。

會客廳裏很靜，靜到讓尤爾有一種窒息的覺。

他不知道為什麼會有這種覺，但是他就是覺心臟被迫得難，他只能深深地低下頭，眼觀鼻鼻觀心讓自己為一尊石雕。

而這種安靜卻在他低頭的下一秒就失控。

“為什麼要遲到？”

首先忍耐不住開口的是塔紗。

“為什麼不能早一點回來？”

知道的斥責毫無理由，知道自己是在遷怒，可怎麼控制不住自己。

失控地對對面的那個人怒吼，全然不顧一旁年輕的警衛兵瞬間被嚇得煞白的臉。

“為什麼不能早幾天找過來！”

為什麼沒有在那孩子離開之前——

這幾天塔紗像是在做夢，渾渾噩噩地看不到真實，總是覺得，或許下一秒，的弟弟還會出現在邊，像往常一樣對笑。

而此刻，這個人的出現將強行從逃避中帶回了現實，在這一刻終於清楚地明白已經永遠失去了那孩子的現實。

那讓的緒在一瞬間崩潰，深藏在心底深的悲痛在看到這個人這一刻盡數發，毫無道理地將所有的怨憤都發洩到了眼前能看得到的這個人上。

自己都覺得自己大概是瘋了，居然敢這樣沖著一位高階的聯盟將嘶吼，可是的悲痛已經讓在這一刻徹底的喪失了理智。想起繆特躺在病床上看著電視中的這個人的側影然後側頭對自己微笑的樣子……就心痛得不能自已。

“都是因為你！因為你——”

“這可是將閣下——你太放肆了！”

看著上司被吼瞬間嚇得臉發白的警衛兵上前，一把按住了已經被他看了瘋婆子的塔紗。

被一下子按倒在地上的塔紗沒有再吼下去，或許那幾句衝的怒吼已經用盡了全部的力氣。被尤爾著，臉在冰冷的金屬地面上，覺得那地面冷得像冰一樣，寒意滲骨髓，冷得骨子都在發。

會客廳再一次安靜下來，看不出表的將沒有說話，失神地趴在地上的塔紗也沒有再發出聲音，只有尤爾因為張而變得急促的呼吸聲在房間裏迴響著。

不知道過了多久，安靜的房間裏響起了腳步聲。沉重的軍靴踩在金屬地板上發出沉悶的敲擊聲，震了塔紗的耳，被在地上，臉著地板，只能微微抬眼。

看到那雙漆黑的長靴就站在的眼前，不知道將對著的警衛兵做了什麼手勢，塔紗覺那死死地著自己的手鬆開了。了口氣，緩緩地抬起上半，可是沒有抬起頭。

不知道為什麼，不想抬頭，不想和那個人的目對視。因為還記得，這幾年裏，無數次的時候，繆特總是笑得一臉燦爛地對說，這個人的眼好看，就像是星空中的地球一樣的藍，那是他看過的最好看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