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他終於記起來了，自己到底是個什麼東西。

一個見不得的潛伏在黑暗中的傀儡。

他就是這樣的東西。

他看見那籠罩在卡奈特姓氏之上的加鎖，看見了囚著他的讓他無法掙的幽靈。

他無法違抗那位尊貴的大人的命令。

在那最後一次戰役中，他拼了命地沖進了敵陣之中，挽救了戰局，維亞那傢伙狠狠地教訓了他一頓，說他那種做法簡直就跟不要命一樣。

……他是真的想著，如果他就死在那一場戰爭中裏了該有多好。

如果他死了，他依然是特爾麾下那個讓人聞風喪膽的兇狠校，他依然是特爾忠誠的下屬，就算是看他不順眼的維亞或許也會在他的哀悼會上讚揚他一句……不，那個死腦筋的傢伙，大概仍舊會不爽地斥責他吧。

如果畢竟是如果，不是現實。現實裏他依然活著，為了令人不齒的叛徒。

當皇帝將他給特爾上將的時候，他並不覺得意外，甚至還有種如釋重負的解。他從未想過自己會被原諒，如果是其他的事或許還有可能，但是他很清楚，他了特爾上將的逆鱗，那是絕對不會被饒恕的事。

他並不覺得驚慌，他只是覺得，失眠了這麼長的時間，他終於可以痛痛快快地睡上一覺了。

——死亡的安眠。

那個籠罩在卡奈特姓氏上的幽靈再也無法控制他了。

他終於自由了。

當兩個士兵將他從牢中帶出來的時候，他已經做好了被執行死刑的準備，所以當他看到站在房間裏的繆特的時候，他張著出了錯愕的表。

作為休息的茶室此刻模擬出園林的景，淡紫的蔓藤纏繞在支架上擋住了明亮的，紫藤的影子落在站在那裏的年上，的斑點在年頰上晃著。

漆黑的瞳孔看著他，眸中像是有星的明亮。

站在那裏的年仍舊如初見時那般的乾淨，清澈，就像是初春時分的曙。

繆特沒有說話，只是看著他，他卻是忍不住笑了起來。笑得越來越厲害，笑聲越來越大，笑到幾乎不過氣來的地步。

他蹲下來，雙手搭在膝上，垂著頭還在大聲的笑，笑得上氣不接下氣還是怎麼都停不下來。

繆特盯著他蹲在地上笑，盯了半晌才開口說話。

“你這笑跟哭似的。”

“喜極而泣啊。”

他說，依然是哈哈哈哈地笑著，用繆特形容的那種跟哭似的笑，笑得眼角淚花都泛出來了。

“不用死了，哈，我開心啊。”

“……還真看不出來你哪里開心。”

年搖了搖頭，“你不是中校了，一擼到底，重做個初等兵吧”

“嗯，初等兵，好。”

紅髮男子點點頭。

“跟著我，做個打手吧，我指哪兒你打哪兒。”

“你不怕我又打在你上？”

年瞥他一眼，瞳孔裏藍一閃。一強大的攻擊力重重地砸在他的口，就像是空氣中有一隻看不見的巨大錘子狠狠地砸在他口，將他整個人砸飛了出去，啪嗒一下撞到牆上摔在地上。賓趴在地上，劇烈地咳嗽了好幾聲才終於緩過氣來。

“隨時歡迎你試一試。”

繆特哼了一聲，轉走到一邊。在淡紫蔓藤的另一側，木藤編制而的古樸桌邊，特爾上將靜靜地坐在那裏喝茶。那極欺騙的臉讓他看起來像是從中降落的天使一般。他側著坐著，從賓被押送進來起就本沒有看過賓一眼，就像是這個人本不存在於他眼中一般。

那張俊的側臉是冷冷清清的，沒有毫的緒。

年站在木籐椅的椅背後面，手從後面摟住了特爾，歪著頭看著特爾的側臉，想從那張冷淡的臉上窺探出上將此刻的心。

嗯，上將的心並不好。

得到這個結論的繆特想了想，俯，雙臂從後面環住上將的肩，頭一歪，落在上將一側的肩上。

“我不會蠢得上第二次當的。”

他說，摟著特爾的手臂輕輕晃了晃。

“你別生氣。”

他一邊說，一邊用臉頰蹭了蹭上將耳邊的髮。

他笑嘻嘻地說，“罰過去的中校大人做我的狗子，時刻跟在我後，讓我隨便指使和欺負，這不是好的麼？”

狹長眸的眼角一瞥，瞳孔裏映出了那摟著自己的年笑嘻嘻的臉，上將似有些無奈，但神又著幾分縱容。

他抬起手，著臉頰旁邊繆特的頭髮，他微微側過來看著繆特的墨藍眸子裏有著說不出的，像是深深地溺到海水中。

“下不為例。”

他說。

“好~~”

年開心地回答，笑眼彎彎，再度主蹭了蹭特爾上將的頰。

……

一旁被忽視的某位紅髮初等兵覺得自己快要眼瞎了扛不住了。

“那個，繆……”

“用敬稱，賓初等兵。”

“好的，閣下，沒問題，閣下。那麼，繆特閣下，我能詢問您一個問題嗎？”

“說。”

“為閣下您的狗子，我一定要時刻跟在您後嗎？”

“當然。”

“可是我覺得……作為一個識相的狗子，請您務必允許我在閣下您和您家人黏糊的時候退場。”

然後那個識相的紅髮狗子立刻就被從大門丟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