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其實那時候,我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要到找他。”裴停今目淡淡的看著遠,“這天臺邊緣看著很危險,是吧。但是他跟我說其實不會,學校為了安全,在下面不到一米的地方扯了網,就算不小心踩空了,也掉不下去,就算網子沒能承得住人的重量,掉下去了也死不了,五層樓、底下是花園,有樹能緩沖,泥地也是的……他說得很認真,我聽得其實有點害怕,比在家里看到我母親發病的場景還要害怕。”
“不過我在那個時候沒反應過來,原來自己在害怕。倒是他說完之后跟我笑,問是不是嚇到我了。他說,他時朝暮最惜命了,誰活不下去,他都不可能活不下去,憑什麼他不能好好活著……”
裴停今陷長遠的回憶里。
他接著自言自語般開口:“那是我認識他這麼多年里,唯一一次看到他那麼疲憊、弱的模樣。再后來,時朝暮永遠是積極向上的,誰說他不好他都不在意,誰欺負他他都會還回去……除了我。”
“我對他沒說過好話話,讓他高興的事沒做過幾件,倒是把裴停今這個人變了他這麼多年難過的源頭,可他沒有一次真的對我發過脾氣……也有一次,就是他要跟我離婚這次,他真的生氣了,所以鐵了心要離開我。”
“我錯得很離譜,是嗎?”
唯一的聽眾李舟繼續沉默著沒應聲。他看得出來,裴停今現在是在用回憶和自言自語的方式反省剖析,問了什麼也是問他自己的,裴停今現在不需要聽眾和回應,貿貿然出聲了……他這個不該聽到這麼多的助理,怕是要被殺人滅口的。
李舟低著頭默默嘆氣,怎麼就他聽見這些話了呢,要是人能自如控制,他現在一定關掉自己的聽力。
可現在突然走掉也不太好,干擾了裴停今的回憶怎麼辦……李舟又在心里嘆了聲氣。
“剛才……也不算是剛才,應該是好幾個小時之前了。我攔下他,”裴停今耳邊回響著時朝暮的話,“他說,裝聾作啞,自欺欺人……他現在都恨死我了。”
“我看著他跟別人一起離開,走出去那麼遠都沒有回過頭……”
“我在這里一坐幾個小時,突然很可笑的明白了。”裴停今微微搖頭,自嘲道,“我離不開他,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時朝暮這個人不會離開裴停今的生活,就了我很篤定的一件事。明明最開始不是這樣的……最開始他跟我表白,他說喜歡我,我其實不信、充滿了懷疑。”
“喜歡我?喜歡我什麼?喜歡我不會說好聽的話、喜歡我看不見邊的人、喜歡我……又能喜歡多久?”裴停今微微闔上眼,“我應該明確拒絕他的,可是我說不出口,這麼多年來我的理智和實際做法一直都在反著來。”
“從一開始我就沒有拒絕他。但是最初的時候,其實我是有那麼點意識到自己喜歡他的。不過我不敢,我不敢談喜歡,不敢相信他會一直喜歡我。所以最開始,我幾乎把那時候自己上所有的劣都抖在了他面前,我怕他是因為沒看我而喜歡的,我那個時候帶著的明明是……一種很可笑的試探,我想他要是能接我所有的不好,那在一起試試也無妨。”
可是,連裴停今自己都說不清楚從什麼時候開始,打著試探名義的行為變了自然而然的習慣。
“我越來越自私,在過去這麼多年里面,我變得越來越吝嗇于付出,越來越朝暮對我的好。我忘記了最開始試探的初衷,忘記了最開始對的懷疑,堅定不移的相信不管我有多糟糕,朝暮都不會離開我。我沒搞清楚過他為什麼會喜歡我,也從來沒有認真去想過我對他到底是什麼……我甚至習慣了忽略這種關鍵的問題,反正他不會離開我的。”
“他生氣了,我不害怕不擔心也不會懷疑他不我,我知道只要稍微哄哄他,他就會繼續待在我邊,他的好脾氣、對我的都變了我肆無忌憚傷害他的籌碼。”
“我……”裴停今突然覺得眼睛發,嚨也堵得慌,“在裴停今和時朝暮兩個人的世界里,朝暮永遠都在付出、包容我,我呢……我在自以為很自由的做各種事,每件事都只為自己考慮。剛剛回想起來,我曾經甚至覺得,朝暮最開始喜歡的就是我冷漠自私的樣子,那我繼續那樣就好了,我也高興他也高興……”
喃喃自語到這里,裴停今忍不住開始笑。
停不下來的低聲笑了好一會兒,裴停今突然咳嗽起來。明明是越來越炎熱的夏日,卻好像突然吹過了一陣凜冬的風,直愣愣吹進心肝肺腑,把裴停今吹得從里開始發凍,真的冷。
“我這樣的人,朝暮居然忍了七年。”裴停今好不容易順過氣,又忍不住自嘲笑道,“他要跟我離婚,我一個勁問他原因……明明原因都在我自己上,我不知道找,整天到他面前給他添堵,是把自己所有的路都堵死了,把自己在他心里的形象抹黑得徹了,把過去本來就剩得不多的分給磨了……”
“……我才明白過來,我他。”裴停今雙眼發紅,“我真的他……可這麼多年,我沒跟他說過,做的都是傷害他的事。”
“他多怕疼啊,有了孩子之后他猶豫、抗拒,我看出來了,但沒當回事,潦草應付安了兩句,就跟他說我喜歡孩子……我不喜歡孩子,我只是覺得有個孩子在家里,朝暮他會更愿意在家里待著,這個家看上去也會更完整。朝暮說過,他想要一個正常的家……有了孩子,他就更不會離開我了。”
“我……很主做什麼事,但凡做了,基本就是為了把他更好的綁在我邊。做法已經很惡心了,更欺負人的事實是……這幾年來,如果我好好想過為什麼想把他綁在邊、在朝暮想要離婚之前明白過來我是他的,那朝暮就不會離開我,即使在那之前我已經做錯過不事了。”
“那麼多的日子,那麼多的時間和機會,都讓我錯過去了。”
“朝暮說得對,但凡邏輯正常的人,都做不出我這些事。”
裴停今收回眺遠的目,落到天臺的水泥地上。沉默了會兒,裴停今站了起來,一邊拍服上沾到的灰,一邊抑著緒說:“理智來講,我已經很對不起他了,是個人就不該繼續糾纏他,長了眼睛就知道他一點也不想再看到我……可我最后再犯一次這麼多年習慣的錯誤,不按理智來走……我還是得繼續出現在他面前,說不定能讓他原諒我……說不定他會再回到我邊呢。”
轉過,裴停今打算離開天臺,這才注意到李舟的存在,他忍不住皺起眉:“你怎麼還在?”
李舟一聽這話:“……”完了,這是要殺人滅口的架勢了,應該不會減工資沒收獎金什麼的吧?
李舟勉強一笑:“裴總……您剛剛那些話,要是時先生聽到了就好了。”
裴停今卻沒有笑:“好?好在哪兒?他聽到了,再回想一下過去這些年,只會更恨我。”
李舟:“……”您這話就人沒法接了。
不過裴停今本來也沒有要他接話的意思,自顧自說完就往天臺的門那邊走,走著走著突然想起來了似的:“我知道你們私底下會聊八卦互通有無,但今天的事不能拿去聊,書室里也不行。”
李舟松了口氣,應了聲道:“我明白。”
裴停今順著樓梯往下走,一步一步走得很慢。
快到一樓的時候,他突然又開口道:“之前有一次,我看到朝暮在書房里自言自語,說的都是一些比較莫名其妙的話。后來他跟我說,那是他寫劇本沒靈了,或者對接下去的劇發展比較糾結的時候,一種習慣的做法。”
“我這幾天反思的時候突然想起來了,就著這個他說的可以提高共能力的方法來回憶以前的事,換位去思考……似乎確實很有用。”裴停今說著停下腳步,轉問李舟,“既然你剛才聽了全程,那正好問問你……從一個邏輯正常的人的角度來看,朝暮可能再原諒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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