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心有愧疚，妻子能提出什麼要求，他反而安心，卻不知對皇后而言，是心中淡淡的悲哀。

　曾經的富察安頤，絕不會說出這樣的話，但如今的皇后，失去了昔日最完的環，芒萬丈的，上多了一暗面，而那暗面正不斷地擴大，甚至有一天會將吞噬。

　霜降蟲鳴，重節之后，一個月的時間匆匆而過。十月，是二阿哥故世的季節，亦是皇太后的圣壽，一年一年為了二阿哥之故，皇帝一直沒能好好盡孝，今年趁母親五十大壽，為辦下隆重的慶賀盛典。

　減稅大赦造福于民的事自不必說，宮廷夜宴，更是四方來朝八方來賀，金銀皿、翠玉杯盞，珊瑚珍珠堆的壽山輝奪目，一場壽宴耗費千萬銀兩，只為皇帝一份孝心。

　康熙爺在位時，對孝莊太后及嫡母亦是孝順有道，但彼時大清初定不久，外擾不斷，縱然皇帝有心，也曾舉辦壽宴，但孝莊皇后絕不會讓孫兒如此破費。先帝則因繼位不久生母便故世，養母和嫡母更是早逝，于幾位太妃做如此奢華之事，們也不敢生，當今皇太后這一場壽宴，才真正是將皇室尊貴推向了鼎盛。

　承恩赴宴的貴族大臣不，但真正能到前臉的屈指可數，太后高坐上首，也沒有力見每一個人，大多是聚攏了在座下叩首賀壽，就一同離去。反是太后看見什麼人，會將他們留下說幾句話，亦是莫大的榮。

　自然如太后娘家的族人，皇后娘家的族人，都會被邀請到前敬酒說話，這會子是皇后的族人前來，富察家枝繁葉茂，一家子人就能把大殿得滿滿當當，太后和藹可親，與幾位福晉說過話，就把傅恒小兩口到跟前。

　納蘭如茵在重節上為富察家生下大胖兒子，到太后壽宴正好出月子，此刻還帶著幾分孕中的，可因原本就瘦弱，瞧著剛剛好。

　太后拉著的手親切地說：“這樣瞧著才有富貴相，從前太瘦了，往后傅恒加進爵，家宅越來越大，你里里外外一個人持，不容易。原本你們一家子住在一起，妯娌之間能有個照應，我倒是覺得傅恒自立門戶靠自己不是壞事，就是將來家業大了，他在外頭一個勁兒地為國為民，把你留在家里辛苦，也不見得會心疼你。”

　如茵靈慧溫婉，笑悠悠道：“若能得到皇上重，那也是傅恒的福氣，妾年無知，倘若太后娘娘肯指點一二，就是傅恒幾輩子的榮了。”

　好聽的話誰都聽，太后也一直覺得納蘭如茵太過聰明，雖然只是當初一眼的主觀臆斷，但如今瞧著傅恒自己的小家越來越有模樣，這孩子進門一年就生下兒子，福氣如此之盛，沒有把招進宮，絕對是正確的決定。

　夫妻倆從太后跟前退下，便來與皇后問安，皇后叮囑如茵要好好休息，惦記著襁褓里的小侄兒，盼著孩子長大一些能送進宮來抱一抱。如茵說：“傅恒給孩子起名福靈安，娘娘您看，這樣一個在外頭玉樹臨風，世人眼里塵離世的高貴公子哥兒，卻給孩子起這樣大俗的名字，什麼福氣靈氣平平安安，都放在名字里了。他自己的傅恒二字多帥氣，怎麼落到自己兒子的頭上，人看著像是妾給起的，客人族人問起來，妾也只能說，是自己起的。”

　如茵一面說著，一面滴滴看了傅恒一眼，傅恒雖然只是淡淡含笑，眼眉中卻有意，皇后見他們如此好，實在安心，對如茵更是喜有加，要去見過舒嬪后，就來自己邊坐著。

　且說舒嬪如今是后宮第一得寵之人，雖然堂妹有疼他的丈夫，一心一意家里連個侍妾都沒有，如今還生下麟兒，怎麼看都比舒嬪強些，好在在后宮也是風生水起，不至于真的被妹妹比下去。如今舒嬪也是一宮主位，言行舉止也比剛宮那會兒更得穩重些，更是看明白了許多人冷暖，比起嫉妒堂妹比好，更學會了珍惜難得的姐妹。

　姐妹倆正說話時，太后起離席，顯然是要退下休息，一眾妃嬪都起要上前伺候，太后示意眾人繼續宴，但皇后已經跟在旁，就帶著皇后離開了。

　婆媳倆在后殿說了會兒話，太后方才幾杯酒喝猛了，且要緩一緩，說外頭不能沒有人支應，皇后該隨時陪在皇帝邊，到底是把兒媳婦打發了。皇后帶著千雅幾人退出來，走了沒幾步路，忽然想起什麼，又轉折回來，剛要進門，卻聽里頭太后說：“你瞧瞧富察家，那麼多人家里頭，就數富察家子嗣興旺，當初姐姐選安頤，也是瞧著富察家人丁興旺，盼著能為弘歷誕育子嗣。”

　皇后的心，頓時涼了半截，沒有繼續進門，轉過停在門外繼續聽。

　華嬤嬤說著：“娘娘為皇上生兒育，當年也是很辛苦的，誰能想到二阿哥長到那麼大，說沒有就沒有了。”

　太后念叨：“一晃三年了，海貴人都生下了永琪，皇帝一個月里有一半的日子都在長春宮，也沒見皇后有什麼靜。我老早勸過弘歷，這條路若是走不下去，何不退而求其次，這三年里只有海貴人一人有喜，放著那麼多年輕的后宮嬪妃，皇帝若是有心，皇后若是松口，只怕宮里還能再多幾個孩子。”

　華嬤嬤勸著：“皇上和皇后娘娘心里都有分寸，主子這話和奴婢說說也罷了，千萬不要讓皇上或娘娘聽見，他們也不容易。”

　太后嘆：“就是知道他們不容易，我才希他們能活得輕松自在些，大清皇帝有幾個是嫡出的，弘歷和安頤，何必那麼執著。二阿哥早早就被建儲，雖說是的，老天爺豈能不知，莫不是福氣太盛著那孩子了。”

　這邊千雅聽得心里發寒，忽地見皇后就走了，們來去無聲，也趕悄悄地跟上去。

　皇后如風一般離開了后殿，甚至顧不得太后會不會察覺曾經折回來過，反正聽見的聽不見的，婆婆在背后不知念叨自己幾百回了，富察安頤無法再為皇室生一個兒子，就是罪大惡極，是肚子不爭氣，是生的兒子不爭氣。

　一子戾氣在皇后上蒸騰，連千雅都不得不攔下皇后，好聲道：“娘娘，您冷靜一下吧。”

　皇后心中像了一塊大石頭，為了這場壽宴，費盡心，到今天滿目奢華，早已無心，就盼著熱鬧過去能回到長春宮好生休息幾天，這會子太后這番話在心頭，往后幾天都不能安生了。總不見得每回有什麼事都找弘歷訴苦，一兩次是夫妻間的意，回回都說一樣的話，也不怪他要去別的人上找尋溫暖，那些名正言順在他邊的人們，可沒有這些煩惱。

　弘歷在宴席上，時不時有大臣親貴上前說話，外邦使臣也是絡繹不絕，他幾乎無暇去看顧別的人，倒是不經意地見到皇后歸來，看到了從一臉負氣到從容大方的轉變，縱然之后的每一刻皇后都端著尊貴得，那一瞬的轉變，一直梗在弘歷心中，不知道婆媳倆在后殿說了什麼話，能讓安頤都變了臉。

　盛大的壽宴，自然也要惠及安居瀛臺的二位太妃，這日一清早就有紫城的人代替太后、帝后與諸位妃嬪來請安，到中午又送來膳，到晚宴時分又將壽宴上一樣的菜肴送來請太妃用。

　溫惠太妃尚可，壽祺太妃早已克化不這些珍饈佳肴，但說既然是好日子，就讓妹妹和紅用，在邊上陪坐著也高興，壽祺太妃當年比溫惠太妃進宮還要早些，是侍奉過太皇太后的人，們今日沒見到宮中盛宴的規模，可是看到送來的壽宴菜品和盛放的皿，不笑道：“倘若德妃姐姐長壽，不知先帝會不會為辦下如此隆重的壽宴，我們太后到底是有福氣的。”

　溫惠太妃笑道：“皇后必然辛苦極了，好在還有嫻妃搭把手。貴妃病怏怏的不頂事，純妃遇事總是高高掛起，嘉妃是沒指的，后宮不，有真本事的卻之又。”笑悠悠看著紅道，“這一個多月你持著瀛臺的事，咱們這兒人地方小，可也不容易吧？”

　紅連連點頭，而曾在皇后邊當差，知道皇后每日要應付多事，但那些宮廷日常想必早就習慣了，可這一次辦盛宴，是從年初就開始籌備，中間皇帝又是出巡又是狩獵，還有好些日子不在宮里，不敢想象皇后要付出多心。

　“也不知道有沒有那一天。”壽祺太妃笑道，“可咱們要有所準備，不過紅你當真有一天回去了，可千萬別輕易顯山水。”

　紅用心記著，此時門前又有人來，說是從宮里送東西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