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盞茶後,玉淵在延古寺的後門,見到了既將出遠門的老和尚。
這家夥連僧袍都沒穿,穿了件簡簡單單的灰冬袍,與世人無異。
玉淵也不管青石地上冷不冷,跪下就磕頭。
了塵和尚說:“天有天道,人有人道,佛有佛道,塵有塵道,這世,如你我所願啊!”
說罷,也不去攙扶玉淵,自顧自飄然而去。
倒是他後的不圓,連回了三次頭,神頗有些依依不舍。
輕描淡寫的一句話裏,蘊含了太多信息,夫妻二人本悟不出,更讓他們匪夷所思的是,從來隻有說“這盛世,如你我所願”,偏這老和尚來了一句“這世”。
哪來的世呢?
李錦夜扶起玉淵,替拍拍膝蓋上的灰土,玉淵歎道:“他一走,我這心裏有些空的。”
李錦夜:“隻不知道繼任的主持是誰?”
“不管是誰。”玉淵歎道:“對我來說,延古寺再不是從前的延古寺了!”
話落,就見一條黑影疾疾而落,跪倒在地,“回王爺,皇後薨了,請速歸京!”
“什麽?”
李錦夜大吃一驚,與玉淵麵麵相覷,心道:怎麽薨得這樣的快!
……
此刻的皇宮,紅燈籠換上白燈籠,一片肅寂。
李公公跪在龍榻前,將手中一撮長發呈上,“皇上,這是娘娘留下的。”
寶乾帝沉著臉,接過那一撮長發,放在指間撚了撚,手一揚,扔在了地上。
“傳朕旨意,和禮部的人說,以皇貴妃的禮儀下葬!”
李公公悚然一驚,“皇上……”
“怎麽,朕的旨意你一個奴才也敢質疑?”
“回皇上,老奴不敢,隻是堂堂一國皇後,以皇貴妃禮儀下葬,傳出去……”
“以皇貴妃禮儀下葬,朕已然給全了的麵子,按理……咳,咳,咳……”
李公公嚇得趕起,將一旁的參茶喂到老皇帝邊,老皇帝潤了潤,揮揮手,“去吧,此事給安親王去辦。”
李公公不太敢看皇帝的表,低頭應道:“是!”
……
皇後去世,百素服,京師戒嚴,但所有人心裏都清楚,這一切隻不過是裝裝樣子而已。
事實上,早在福王府、陸府被抄家時,皇後就已經是個死人了,因此沒有人再去議論陸氏是如何死的。
但曾經風無限的一國之後,死後竟然以皇貴妃的儀製下葬,這讓無數世人唏噓不已。
看,富貴終有盡頭時!
李錦夜奉命親自持陸皇後的後事,雖然儀製降了,但錢卻省不了幾個。
禮部擬了厚厚的章程,他看罷遞到龍案前,皇帝筆一批,卻絕口不提錢的事。
他把府務總管到跟前,大總管翻著帳本,摳摳索索的撥出了三萬兩銀子,並愁眉不展道:“王爺,再多一兩,這個年都過不下去。”
李錦夜見實在不出銀子,隻能作罷,調過頭與禮部眾員道:“就照三萬兩銀子的規格去辦。”
從員心道:我的天啊,沒聽錯吧,三萬兩哪夠啊,這得節儉啥樣?
哪知這個噩耗還沒有消化掉,又來一個噩耗。
老皇帝說一國不能沒後,等三月喪期一滿,來年開春他要封令貴妃為後。
禮部眾員被這個消息砸得頭重腳輕。
一來,大莘建國以來,從沒有先皇後去世三月,就封新後的先例;二來,封後大典又得花銀子,這可不是三萬兩就打得住的。
眾員沒辦法,紛紛找李錦夜訴苦,言外之意都是想讓安親王幫著勸一勸皇帝,緩緩再立新後。
李錦夜冷笑道:“你們沒地方說理,跑我這兒來說,殊不知君無戲言,再說諫言這種事,言為什麽不上折子,一個個的拿著朝廷的俸祿,幹什麽吃的?為人臣,管好自己這一堆事就行,別想著把手到宮裏去,去管皇帝的家務事,更何況,你們也管不了!”
說罷,他連看都不看眾員一眼,徑直上了停在衙門口的王府的馬車回府。
玉淵得到訊兒,立刻命人備熱水,備飯,自己去角門等著!
皇後去逝,夫妻二人從延古寺連夜趕回來,李錦夜當夜就進了宮,一連五天沒回來,都不知道累什麽樣。
等了小半會,終於把人等回來,果不其然,李錦夜臉青白一片,服還是五天前的舊。
玉淵心疼的不知道如何是好,親自侍候他沐浴更。
洗漱好,剛換上裏,卻聽外頭青山道:“王爺,張太醫回府了。”
李錦夜洗去一的疲乏,覺胃裏空空,想了想道:“把飯擺在書房裏,再把曹,方二人上。”
玉淵心中一,看來是要商議事了,正想著,李錦夜一把抓住的手,低聲道:“阿淵,皇帝要立令貴妃為後!”
玉淵的臉沉了下來,憂心忡忡道:“李錦夜,他這是打算為晉王登位鋪路呢!”
李錦夜沉默了下來,良久把頭埋在玉淵前,低聲道:“阿淵,不知為何,這一回,我覺得累了!”
玉淵摟著男人的腦袋,雙眼通紅!
……
書房四個角都擺上炭盆,暖如春日。
張虛懷一幹淨的裳,顯然也是剛剛沐浴過的,他端起酒盅一口飲盡,連飲三杯等子暖和了一些,才開口扔出一個驚雷。
“陸皇後是吞金死的,死前穿上了皇後的朝服,剪下一撮長發用金線綁好了,放在書旁。”
“書上寫了什麽?”玉淵問。
張虛懷重重歎了口氣,“隻有一個字恨!李公公沒敢讓把那書給皇帝看,藏起來燒了,給他看了那撮頭發。”
玉淵又問:“結發夫妻,恩不疑。陸皇後這是在用死,求皇帝對福王多照拂。”
“有什麽用?”張虛懷冷笑一聲:“老皇帝當場就扔地上了。”
玉淵驚嚇:“師傅,你怎麽知道得這麽多?”
“我還知道更多!”
張虛懷又喝了杯酒,方道:“說來也邪門,宮人幫陸皇後換皇貴妃的朝服時,怎麽都不下來,後來是用剪刀剪開了,才把那朝服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