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三十二的唐五是帝京府下屬的通縣王河村一個普通的村民。

　農民普遍沒有什麼名字，頂多就是姓氏后面加一個排行就夠了。

　因為附近有好幾座大山，山勢平穩又不陡峭，而且還有一條王河流淌經過，他們這個山下的村子以前是畜牧為主。

　他們最擅長的就是把水牛養大，然后賣給周邊的民眾們。

　就連京城的一些富農，也有買過他們的水牛。

　由于百年以來這里已經形了產業的規模化，所以村子里兩百多戶人家，一共養了一千五百多頭水牛。

　府也特意安排了衙役，每個月過來檢查一次他們的水牛數量。

　賣給誰了，哪些牛病死了……這些都要詳細記錄，主要是怕他們私自宰殺拿去賣錢。

　市場上生鮮牛的價格可高得很，一斤能賣一百文以上，幾乎就是豬的十倍。

　雖然家家戶戶都在養牛，可是王河村的村民并不是很富裕，充其量也就是夠個溫飽。

　但那只是以前。

　現在可不一樣了。

　王河村已經被京城里面的收購商給了。

　他們要的不是小牛，更不是年健壯的公牛，而是母牛產下的牛。

　尋常來說，水牛這東西尋常也不值錢，如果小牛喝不完，都是家里的小孩子喝了。

　畢竟牛保存不了多時間，也不可能拿到外面去賣。

　水牛有那麼一子的淡淡腥味，富貴人家喝不慣。

　然而，從秋天開始，京城來的收購商就過來講，讓他們每天出牛，裝進桶里，有多收多。

　價格還不低，一斤牛就是三十文。

　三十文的價格，在不是災患的年頭，在通縣已經可以買兩斤米了。

　即便是蝗蟲剛剛肆過的秋天，買一升大米都足夠，或者能買三斤豬回家吃。

　有這麼好的事？

　收購的商人也不含糊，每家可以產牛的都給了二十文作為定金，讓他們不要擔心。

　大家將信將疑的做了，結果每天人家一大早過來檢驗好有沒有摻水，只要合格的，裝上車子就走。

　三十文的價格，給得非常干脆。

　這下子大家高興了，直接把喝牛的小牛給趕到了一邊，每天都盡可能的把牛集中起來賣錢。

　沒過多久，又有收購商找上門來，尋求他們的牛。

　這一次給的價格更高，三十五文一斤。

　村民們馬上就背叛了自己的收購商，轉投他主。

　接下來又是四十文……一路飆斤到了現在的五十文一斤。

　如此高的價格，讓所有王河村的人簡直想都不敢想！

　但卻又是真實存在的，每一天那些收購商都是搶著來收購。

　農民們這下子選擇面可就大了。

　只有那些給錢爽快，不刻意為難人的收購商，才能收到他們的牛。

　可是有一點，無論是哪個收購商，對牛的質量都有最嚴格的要求。

　母牛發炎了產出的不行，摻水了更加不行，直接被列為黑戶，沒人愿意收他們的——當然了，王河村的村民還沒有這種無恥的人。

　唐五后來才曉得，之所以收購量這麼大，要求這麼多，原因是京城里面的富貴人家，包括皇上在，都喜歡喝茶，吃一種做雙皮的東西。

　這些都是要靠水牛才能做的。

　甚至于京城里面的裕王府，還利用這個水牛做了一種做大白兔糖的吃食，簡直是風靡了全京城，一顆都能賣到一百文！

　天哪！

　一顆糖能有多大？

　一斤牛才多錢？

　簡直是太不可思議了！

　可唐五也沒有想過自己去做一下大白兔糖。

　想來這種糖里面是加了兔的，那就有些復雜麻煩了，本做不了。

　他只是專心做自己的事。

　唐五因為小時候家里比較窮，自己又是排行老五，所以本沒有分得什麼家產。

　他小時候就是替村里地主富戶們牧牛的。

　因為有了長期的經驗，凡是經過他照顧的牛，必然長得壯有力，母牛也是生小牛很順暢，完全沒有卡死了一尸兩命的況。

　所以漸漸的他就利用地主富戶們給的賞錢，自己買了三頭看起來快要病死的牛犢子，把它們給安穩的養大。

　如今唐五家里已經有了十二頭牛，其中四頭都是年母牛，四頭是小母牛，兩頭是公牛，拿來配種用的，剩下兩頭才是準備拿去做力氣活兒的小公牛。

　從秋天的牛一陣飆斤，到現在牛價格已經堪比牛的一半了，這其中的利潤大得不得了。

　賣牛不但有極大的風險，而且還只能賣一次，殺了就沒有了。

　母牛如果弄得好，每年都能有兩三個月的產期，從而就能賣高價。

　唐五計算了一下，產量高一點的話，一年賣的牛收，都夠又買一頭母牛了。

　如果自家的八頭母牛，每年給自己掙八頭母牛，然后第二年又是掙十六頭母牛……這樣下去，豈不是自己能擁有上百頭，甚至是上千頭的母牛，為村子里最大的富戶？

　但是這又有一個很大的問題。

　那就是必須要保證母牛在產期每一天的產出穩定且高產。

　這就需要唐五好好的研究。

　他不害怕這種挑戰，甚至于他喜歡這樣的挑戰。

　因為在照顧牛的這方面，全王河村都是他第一名。

　為了研究這個，唐五甚至是有點走火魔了。

　冬天天氣冷，他直接牽了兩頭母牛進自己家里，給它們搭建了厚厚的帳篷，并且自己也住在了里面，和它們一起。

　這一點在村子里引發了許多的嘲笑，甚至于他妻子都覺得很丟人，屢次勸他不要這麼做了。

　可唐五依舊是我行我素。

　直到有一天早上，一個最大的收購商把他給拖了出來，遞給他一套嶄新的服。

　“跟我走，裕王府的小王爺要見你！”

　唐五腦子馬上一片空白。

　迄今為止他見過最大的兒就是縣尉老爺，連縣太爺都沒有見過。

　結果現在裕王府的小王爺要見他，這是什麼意思？

　……

　經過兩個時辰的馬車顛簸，唐五這輩子第一次進了京城。

　在馬車里掀開一條隙，看到這人.流如織的場面，看到這到都是高大漂亮的建筑，人們都穿著漂亮的綾羅綢緞服，唐五覺得自己來到了仙境一般。

　幸好他來之前梳洗了一陣子，又換上了新服，才看上去沒有那麼的骯臟。

　但上那子牛的臭味，還是比較明顯。

　早知道該多用胰子洗兩次的了。

　唐五這麼想道。

　馬車帶他去的并不是王府，而是位于城的一個巨大規模的作坊。

　唐五卻不知道去的哪兒，他還以為這里就是王府。

　進到作坊里面，他看到上千人在不停的忙碌著各種事，覺非常新奇。

　這輩子說不定就只有一次這種進京城的機會，他得好好多看一下，以后年齡老了才好跟孫兒孫吹牛自己的見聞。

　很快的，他被裕王府的人帶著穿過了好幾個院落，進了一個嚴加看守的大院落。

　裕王府的工坊都是以一個個院落組的，大白兔的生產作坊面積也很大。

　才一開門進去，唐五的鼻子就了幾下。

　悉的味道！

　這是水牛的味道！！

　再仔細的一看，果然，那些去他們村子里裝牛的大容，全都被人小心翼翼的堆積在院子里，不時的有人把它們搬到房間里去。

　收購是按照一斤的容來收購的，然后收購商會把牛統一倒進這種可以裝一百斤的大容里面，這樣就容易運輸一些。

　看這個牛容的數量規模，起碼有兩三萬斤，而且那邊的小門還在源源不斷的運送進來。

　這得收購多頭牛的牛啊？

　唐五忍不住有點瞠目結舌。

　“牛看起來很多，對吧？”

　忽然旁邊就有人說話。

　唐五下意識的點頭：“難怪要到我們通縣來收購了，這麼多數量，他們能用得掉嗎？”

　“這點算什麼？多一百倍都能用得掉，我們只愁牛不夠多，從來不愁牛太多。”

　聽到旁邊這人的笑聲，唐五才醒悟過來，轉頭一瞧，卻是一個十七八歲的高大年。

　唐五的眼尖，一眼就看到這年的服上面紋著龍。

　龍？

　他嚇了一跳。

　這不是皇家的人才能穿的嗎？

　旁邊的仆人看他呆呼呼的樣子，趕提醒道：“這就是我們家小王爺，還不趕拜見？”

　唐五趕的就想跪下。

　可柳銘淇一把就拉住了他，“好了，不用這樣，站起來說話吧！”

　柳銘淇從來不喜歡這些不就跪的事，幸好大康不像是我大清，除開最正式的場合，本就用不著下跪。

　那種主子奴才的反歷史制度，居然還能維持兩百多年，實在是不可思議。

　知道柳銘淇的份后，唐五渾有點哆嗦。

　年也沒有刻意讓他放松，這本不可能的。

　就跟你八十年代去紫城遛彎，見到了太宗也在花園里遛彎的時候，你還能保持穩定麼？

　能出一個笑容來都不錯了。

　柳銘淇問道：“我聽說你在研究怎麼樣讓母牛產更多？”

　“是……是的。”唐五聲道：“小民異想天開，驚了小王爺，我，我回去就停下！”

　“誰讓你停下的？”柳銘淇笑了，順手遞了一個東西給他，“來，把外面的糖紙給剝開，吃里面的糖。”

　唐五手都在發抖，他甚至是沒有聽清楚柳銘淇讓他不要停下，幾乎是機械式的把這個白的糖給塞進了里。

　剛一吃進，他的眼睛就亮了：“糖？大白兔糖？！”

　大白兔糖在唐五的腦子里的印象太深刻了，以至于一吃到有濃郁味的適中的糖，他立刻就口而出。

　“對。”

　柳銘淇點點頭，“這就是我們做的大白兔糖了，好吃嗎？”

　“好吃！太好吃了……小民何德何能，讓小王爺您賞賜我吃了大白兔糖……”

　唐五說著說著，眼淚花兒都要出來了，顯然是心中之極。

　他是一個再平凡不過的老百姓，和王府的小王爺完全是天上地下的差別。

　像是這麼高貴的人，居然給了他東西吃，這種象征的意義，完全就超過了珍稀的大白兔糖本！

　柳銘淇裝作沒看見，“待會兒回去的時候，帶上兩袋給你的家人吧！別那麼沒自信，你是一個有能耐的人，很快你自己就能買得起了！”

　“啊？這，這……”

　唐五激和疑得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柳銘淇道，“對于你想要研究怎麼讓母牛產更多的牛，我是很支持的，因為這必然是以后的一個方向……只有培育出能源源不斷產出牛的專門牛來，才能支持這麼大量的牛消耗。”

　“小王爺您的意思是……”

　“你的研究只要能持續下去，能認真的進行下去，一定就能功。”柳銘淇看著他道：“到了那個時候，我會給你一筆大大的獎賞，讓你為你們村子里最富裕的人！甚至好幾百年之后，大家都能記得你的名字，記得是你改進了牛的牛生產！”

　唐五這下子興了，他的聲音也不發抖了：“小王爺你也認同我，覺得我沒有發瘋？覺得母牛可以有更多的產？覺得這是可以實現的？”

　“當然！”

　柳銘淇正的道，“甚至于你現在研究的都還不夠有目的，我聽說在遙遠的西方，有一種牛是專門的牛，不用生育牛犢子，也能每天產！產很多的！這個就是你未來研究的方向！”

　這已經是柳銘淇第二次說牛了。

　唐五確認了自己沒有聽錯，腦子里一片混，仿佛又有什麼，時時刻刻的想要迸發出來一樣。

　“專門的牛……專門的牛……”

　他喃喃自語道。

　“你們通縣王河村的條件很好，有那麼多的牛，還有可以供放牧的山地。”柳銘淇說道，“你今天帶著一千兩銀子回去，可以搭建一個舒適的大棚子，然后多買一些母牛來研究，也可以多雇傭一些人幫忙。

　大膽的做你想要做的事，我會讓你們縣里的衙門多多關照你，不讓別的事打擾到你的研究，也不會讓別人欺負到你。

　錢不夠了我再給，缺什麼了你直接跟我說。我就只有一個要求，你努力朝著專門培育牛的路上走，哪怕是花上十年、二十年，都不要放棄。

　唐五，告訴我，你有這個信心毅力沒有？”

　“我……我……謝謝小王爺！我一定努力！！”

　唐五激得再次渾發抖。

　原來我做的事小王爺都支持，而且他還能想得更多！

　他給我錢，讓衙役照顧我，這，這是多大的恩賜啊！

　這是多大的認同啊？！

　別人都笑唐五是癡人做夢，而且是不無實際，瞎搞搞。

　他不在乎別人怎麼想，但他卻沒想到，自己的知己居然是堂堂的小王爺！

　唐五不知道什麼士為知己者死。

　但他此刻的心中，卻也充滿了這種激的懷。

　我一定要干出一番就來，讓小王爺知道，他沒有看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