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夜里,茶是冷的,點心也是冷的,那高傲英俊的青年卻并未有半分嫌棄。
即便只是普通的吃東西的模樣,亦是優雅的仿佛一幅畫般人。沈妙將桌上的燈芯微微撥了撥,注意到謝景行上的裳上似乎都帶著寒氣,仿佛是從外頭剛回來,就道:“你一直在這里?”
謝景行不會一直在沈宅的樹上掛著,想來方才也是隨口一說,沈妙才不相信堂堂睿王整日就這麼無所事事。
謝景行不甚在意的一笑:“你不是讓我殺了明安公主嗎?”
沈妙一愣,看向謝景行,試探的問道:“你殺了?”
“何止。”
沈妙不說話了。謝景行的手段,其實說起來,是領教過的。兩年前謝景行還是臨安侯府的小侯爺時,花燈節上對付那些莫名出現的蒙面人,他便是一個活口不留屠戮干凈。兩年后在臨安侯府室里,對謝長朝下手亦是干凈利落。其實在某些時候,沈妙以為,謝景行是備一個帝王應該有的某些品質。可謝景行和傅修宜分明又是不同的人,大概是因為,傅修宜可以為了皇位逢場作戲,一忍多年,可是謝景行,卻會囂張的直接刀刃相見吧。
或許這就是大涼皇朝骨子里的驕傲。
沈妙想了一會兒,又搖了搖頭,大涼天高地遠與何干,再看謝景行,忽而又覺得眼下這樣有些奇怪,什麼時候,沈妙自己也將自己與謝景行歸為一起,還真的當謝景行是盟友了不?
問:“你把怎麼了?”謝景行會如何對付明安公主?沈妙的心里其實有一點期待,這種期待帶著一點點惡意,深后宮太久,沈妙并非見不得的純善子,況且面對明安公主這種心狠手辣之人,沈妙更不會有一一毫的憐憫。
“就這麼期待?”謝景行好笑的看著,懶洋洋道:“明日你就知道了。”
沈妙思索謝景行這話的意思,竟是明安公主死的會頗為熱鬧麼?問:“那謝長武呢?”
謝景行連明安公主都下了手,更沒道理放過謝長武才是。
果然,只聽謝景行道:“殺了。”
“你就不怕臨安侯知道此事會傷心?”沈妙看著他問。
屋里燃燒的爐火正盛,謝景行端起茶盞來抿了一口,薄被茶水浸潤過更顯得有些緋紅,然而他的笑容一如既往的漫不經心,道:“臨安侯府的家事,和我有什麼關系?”
分明是一句涼薄的話,沈妙卻從這青年滿不在乎的笑容里看出了幾分自嘲,心里微微一。
從對謝家兄弟下手開始,謝景行也就真正的撅棄了臨安侯府的所有聯系。因為若是有一日謝鼎追查到他的下落,就算是謝鼎原先對謝景行無甚敵意,卻因為謝家兄弟的死,終生都不會釋懷。父子仇,雖然不是親生父子,可謝景行真的有他表面上那般無心,還是只是將所有的緒,好的壞的,都掩藏在那雙總是盈滿笑意的雙眸之中?
世上每個人都有自己不愿說的,謝景行的心思,沈妙更無從得知。這個漫天大雪的冬日寒夜里,謝景行跑到沈宅外頭的樹上乘涼,真的只是折個花送人,還是也和一樣,不過是在夜里無夢,便借著漫天大雪讓那些不算愉快的想法清醒沉淀。
如此說來,他們二人倒還真的有幾分肖似的地方。
沈妙忽而看謝景行就有些順眼了。
謝景行瞥見的目,微怔,隨即道:“你那是什麼眼神?同我?”
沈妙笑笑:“我尚且自顧不暇,有什麼資格同別人?更何況是睿王殿下這樣只手遮天的人了。”沈妙說的帶著幾分調侃,或許連自己都未曾發現,這話里竟是有幾分岔開話頭,讓謝景行心頭緩和一些的意思。
謝景行挑眉看了沈妙一眼,忽然雙手支在桌子上,湊近沈妙,含笑道:“你不用妄自菲薄,跟了我的盟友,高人一等的資格還是有的。”冬夜里,他的聲音似乎刻意低,帶了微微的熱意,緩聲道:“當然,如果是跟了我的人,那就什麼資格都有了。”
他的眉眼生的極為漂亮,便是前生沈妙在宮里見過無數的人,卻也沒見過生的這樣好看的人。并非是皮相上的好看,而是仿佛風流優雅都刻骨髓深靈魂,一舉一皆是讓人沉迷,仿佛在冬日里也能層層疊疊綻放開的春花,讓人覺得既冷還熱,而他仔細盯著人的時候,會讓對方倏爾生出一種錯覺,仿佛在這個世界上,只有自己是被認真對待的。
他的眸落在沈妙的上,微微側首,笑意一閃即逝,慢慢低下頭。
燈下的影子幾乎是以纏綿的姿態織在一起,男子高大子小,倒也是好一幅花好月圓圖。
沈妙心中微微一滯,一把將謝景行推開,大約是覺得自己的作顯得太為突兀反而不自然,便又掩飾的端起面前的涼茶喝了一口,卻忘記這茶方才才被謝景行喝過,輕咳兩聲,轉頭不看對方的臉,自己的臉上卻慢慢的開始發燙了。
謝景行冷不防被沈妙推得差點摔倒,倒在椅子上蹲了一頓,抬首就瞧見沈妙手忙腳的端茶來喝,方才的不悅一掃而,突然就覺得有些好笑。
他懶洋洋道:“喂。”
沈妙不看他,低頭看著地上的影子。謝景行眼中笑意更濃,故意調侃道:“你還會害啊?”
沈妙猛地抬起頭,怒視著他。
然而即便是這怒視,大約也是因著這屋里微暖的而顯得綿綿的,反而更讓人心。眉眼小巧可,然而平日里卻是與外表截然不同的大氣端莊,鮮有小兒態的時候,此刻三分尷尬七惱,白皙的臉蛋上似是喝醉了酒一般撒上淡淡嫣紅,更是別有態。忽而就讓人想起兩年前那個冬夜,穿著中披散著長發,站在窗前醉意朦朧,卻要指指點點看煙花的豪。這麼一想,齒間似乎都生出了梅花釀的清冽香氣。
謝景行勾笑道:“沈妙。”
“什麼事?”沈妙憋著一肚子氣,對于謝景行,若是他來的,或是耍些計謀手段,沈妙都能坦然以對。偏偏謝景行對仿佛就像逗小姑娘般,十分惡劣,反倒讓沈妙不知如何應對。前生在宮里,人前對恭維順從,人后對指指點點,可從頭到尾,接的人都是恪守宮規禮儀的古板人,如謝景行這樣囂張又行事毫無章法的,從未遇過。仿佛所有的對策在對方不按理出牌的套路下,全部失去了作用。
“你喝的是我的茶杯。”謝景行提醒。
沈妙下意識的低頭一看,隨即尷尬簡直想抬腳走人,突然覺得,今日夜里鬼使神差的讓謝景行進屋,實在是做的最大的一個錯誤!
“害了?”謝景行似乎極為喜歡看尷尬的模樣,繼續湊近道。
“天不早了,”沈妙正道:“你還不走?”
謝景行不說話,盯著看了一會兒,他的目犀利又深邃,常人簡直招架不住,沈妙強作鎮定的與他對視。片刻后,謝景行站起道:“罷了,你既然害,我也就不打擾你了。”他說的曖昧讓人浮想聯翩,卻沒見沈妙瞬間僵的臉。
他走到窗邊,沈妙跟著站起來,謝景行打開窗戶,外頭的寒風便順著窗口掠了進來,沈妙打了個寒。
“外面冷,不用送了。”謝景行道:“多謝收留,茶很好喝,點心不錯。”他影一閃,卻是已經到了窗外的院子里。
沈妙走過去打算將窗門掩上,卻見漫天風雪里,那艷骨英姿的紫袍青年忽然又想起了什麼般的回頭,笑的溫和。
“對了,害的時候也可。”
沈妙“砰”的一聲甩上窗戶。
就不該心的!這人忒討厭!
沈妙將窗戶掩上后,又坐回屋里的床榻上,看那床頭的油燈,微弱的幾乎就要熄滅了。然而的眼睛卻異常明亮,亮晶晶的,好似上好的珠玉寶石,在暗夜里發出熠熠澤。
想,若是在前生,謝景行這般舉就該稱得上是犯上了,大可以喊一聲放肆然后讓人將他拖出去斬了,然而今生卻也被逗得全無法子。
可是為什麼會尷尬?
在燈火搖曳間,那人微微俯下頭,幾乎可以看得清他每一長長睫,他的眼神比月還要人令人迷醉,他的薄而微涼……
沈妙一個激靈,驀地回過神來,了自己的額心,想來大約是這些日子太累了,所以便也魔怔了,如謝景行生的那般好看的人,人都會被吸引,就如同小倌館里的頭牌一般。這樣安自己,卻安不了有些異樣的心跳,待躺在床上的時候,卻不曉得,自己的角也在不知不覺里,微微翹起了。
……
定京的冬日格外寒冷,住在天子腳下的百姓,即便只是平頭百姓,都大約是與有榮焉,自覺與尋常外城的人不同,都要講究幾分優越的。更莫說是達貴人們了。因此但凡是冬日,人們都要起的晚些,除了街上要早早起來擺攤的小販們,普通人都愿意在屋里多暖和些時候出門。
昨兒個下了一夜的大雪,外頭更是冷極,好在今日一早雪便停了,因此大伙兒還是愿意出門的。等稍稍更晚了些的時候,街道上的人也漸漸多了起來。
萬禮湖在這麼下了整整一夜雪后,湖面已然全部凍結堅的冰,尋常有垂釣的老翁眼下都不肯來了,不為別的,這麼堅的冰,便是鑿都很困難,還是等天暖些時候再來吧。
萬禮湖雖然了垂釣的老翁們,卻多了一群戲耍的頑。湖面亮晶晶的,孩們喜穿著底的靴子,或是尋一個木頭片,在冰面上追逐嬉鬧。這些玩鬧的孩大半都是街道上商鋪小販家的兒,母親責罵他們這樣會弄臟新做的夾襖,也怕中途冰面忽然碎掉,可孩們正是貪玩的年紀,哪里會乖乖聽從母親的話,照樣是三五個小伙伴拿了木頭片去萬禮湖玩。
今日也是一樣。
幾個五六歲模樣的孩抱著木頭片往萬禮湖中央走去,湖面上的很,幾個孩子只得小心翼翼的走,到了不要,若是冰面將新做的裳打了弄臟了,回頭必然不了母親一番責罵,因此俱是走的格外緩慢。
好容易走到萬禮湖快到中央的位置,幾個孩子將手里的木頭片放下,便是坐在木頭片上,一人在后頭推,從湖面中央往外頭推,便覺得戲耍的格外歡快。一名穿花襖的垂髫小姑娘抱著木頭片又往后頭走了走,大約是想走的更遠些,卻忽然驀地停下腳步。
“阿春,你站那兒干嘛呢?”年紀稍大些的男孩見妹妹站在前面發呆,不由得上前問道。
“哥哥,”阿春的小姑娘指了指前面:“那個冰雕做的好奇怪啊。”
……。
城南有致的酒樓,自然也有一些普通的商鋪,這些商鋪的主人大半都是有些積蓄,尚且稱得上是小富,卻又租不起大酒樓的店面的普通民家。不過即便是這樣,因著城南這樣得天獨厚的位置環境,一般的商鋪做的還是頗為熱鬧的。
平日里商鋪們的掌柜或是老板娘們各忙各的,不忙的時候,也總是喜歡坐在一閑談喝茶。而今日大約是有些早了,客人們來的不多,幾個相鄰商鋪的掌柜們便聚在門前說話。
正說著這天氣是一日日越發冷了,卻見幾個孩不約而同的往這頭跑來,個個都是氣吁吁地。這幾個孩子正是這一帶商鋪小販們的兒,平日里也都玩在一。賣胭脂的掌柜定睛一看,猛地柳眉倒豎,怒道:“東子,你又帶阿春去萬禮湖了是不?我昨兒個給阿春做的新棉襖,現在全都了,你皮了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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