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艷卻搖搖頭,“也不是舍不得,就是覺得自己心里有些空,明明他和賀益平是一的,娶我的目的也不單純,一肚子壞水兒,最后還把我關在屋子里,可我就是恨不起來。”
青梔笑了起來,那笑仿佛夏日里池中的水蓮花,“那就不要恨,人死如燈滅,他與咱們,已經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了。”頓了頓,青梔說,“就在今天,華宮也傳來消息,說里頭的那位,折騰了這麼多日子,也終于因著云里香窒息而亡,被人發現的時候都涼了。”
“給父皇下毒,該死。”明艷發了會兒怔,忽然又說:“那天我狠狠地砸門,說要出去,要見父皇,他一下就在門外跪著了,他是帶著哭腔和我說的,他說他別無選擇,什麼也不求,只求所有的事塵埃落定后,我能平安終老。現在想想,也不知這樣的話,究竟是假意,還是真心。”
涉及到,青梔也不好多說什麼,只是靜靜地陪伴。
過了良久,明艷的心似乎好了一些,說起另一件事,“母后還記得嗎,那年我們去金陵,到了個會算命的老和尚,他說我的那只簽是‘廣寒仙花落凡間,遭逢人事更迭,或會逢遇大禍’,要與人為善才能化解,果然,我與母后為善,因為母后,我逃過一劫。”
青梔心里一,“你是想說……”
明艷道:“母后的那只簽,又名‘凰游’,他說兇吉天地之變化,在母后的一念之間,果然也應驗了。現在想想,最末的那句贈詩,恐怕也是真的。”
青梔喃喃道:“長安陌上無窮樹,唯有垂楊管別離。”
明艷的眼里涌出淚水,“這別離,多半就是母后和……”
那一句佛經,驟然顯現在青梔心頭——一切眾生,無始以來,種種顛倒,妄認四大為自像,六塵緣影為自心相。
常晦大師之后怎麼說來著?生老病死,是人間常事。
青梔輕輕念著這幾句話,仿佛癡了,連明艷低聲的哭泣,都充耳不聞。
有風過堂,青梔忽然笑了起來,不知道是自己化了明艷的一劫,還是明艷過來點化的自己,這世間許多事,都已經糾纏不清。
而自從那天后,青梔的神好了許多,面對衛景昭時,再沒有刻意裝出來的輕松和笑容,察覺到這樣的變化,衛景昭顯然也放下了心,愈發坦然且努力地接著醫治。
因為有太醫們的群策群力,又有整個大順最好的藥材,到了衛景昭的算是穩定了下去。雖然肯定不能恢復到當初策馬揚刀的神熠熠,也時不時地能夠陪青梔出去走一走。
兩個人偶爾會一起上閣樓,看一看整個宮,衛景昭會帶著暖融融的笑意,提起青梔的那個生辰。
“知道你是個人,可那天的你,真是讓朕怦然心。”
青梔莞爾,“原來景昭還是更喜歡我的容,可見是個令智昏的君主。”
衛景昭忍不住去的耳朵,“只有你敢這麼和朕說話,是不是嫌朕不中用了?”停了一會兒,衛景昭又道,“不過眼下,你確實比朕要多了。”
“都要。”青梔的聲音清淺,“衛景昭和傅青梔,誰離了誰都不行。”
長風輕輕地刮過,閣樓上若沒有言笑晏晏,便是兩個人握著對方的手安靜地站著。鐘靈湖宛如天上墜下來的仙鏡,大大小小的殿宇華貴莊嚴,綿延出天家的氣勢,軒閣亭臺點綴其中,添了幾分素雅清新。
看到如斯景,總是能讓人心開闊,連趙和都說每每皇后陪伴皇上這麼呆一會兒,皇上的起就會好許多。
這樣的一份融洽,在夫妻二人間從來不曾消散,帝后深漸漸地傳了出去,為民間津津樂道的佳話。
這種安穩,一直延續到了平嘉二十一年九月。
相對于朝臣用了好長時間才努力接了青梔作為皇后理朝政的事,后宮里的嬪妃早就能夠坦然面對了。
這一日何雨深、孟念云、吳錦織帶著兩位公主過來探,進去時青梔正在看奏章,行了個禮,三個人就進去了,過了一陣子,里頭傳來一片歡聲笑語,兩個公主意很好,毓秀帶著妹妹專會討衛景昭開心。
出來時青梔手里依然拿著一份奏章,念云看了不免心疼,何雨深更是直接言道:“哪怕你現在做著皇帝的活兒,我也要說你,適當的時候也該擱一擱手中的筆,都知道你辛苦,也不能辛苦到這個份上,你到底是個人。”
念云也說:“國事雖然繁重,姐姐也要看顧,喝不喝茶?想不想吃些什麼?我去給姐姐做。”
青梔笑著搖了搖頭,“猗蘭殿里什麼都有,不必這麼麻煩,說起來這些年來,妹妹的父親力排眾議,又帶著學生寫了不稱頌本宮的詩詞,如今大順上下同心同德,本宮很是激。”頓了頓,看向何雨深,“自然了,姐姐的母家在江浙一帶,如今也頗有建樹呢。”
念云婉然一笑,“應該的,姐姐已經夠辛苦,我們幫不上什麼忙,好不容易有法子,總是要不余力的。”
吳錦織在一旁也出落得安然平和,把早年的妖嬈都已丟得一干二凈,對于來說,眼下的日子比放低段討人歡心,舒坦多了。
寒暄了幾句,三個人也知道不好耽誤青梔的時間,都告退了。
青天白日的從外面照進來,青梔收回目送們的眼,正要繼續看奏章,忽然聽見里面傳來衛景昭的聲音,“梔兒。”
青梔立刻放下所有東西,疾步走進去,“怎麼了景昭?”
衛景昭的臉已經接近明,純也異常蒼白,沒有了青梔初宮時的倜儻俊逸,倒是生出一種公子如玉的溫雋。這些年來,他的日子并不好過,雖然有太醫院竭盡全力的支撐,時不時襲來的痛苦和無力,都讓他備折磨。
衛景昭拍了拍床沿,道:“坐下,慢慢說。”
青梔依言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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