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采禾點點頭,接過托盤,仍是以宮的姿態從容地離去。
在最后這一則事上,宋采禾倒遵守諾言。不多時,慎刑司的門再度打開,平日里跳可的怡芳有些驚慌,小心翼翼地隨著旁人往深走。
嵐秋安靜地坐著,昏暗的燭火明明滅滅,怡芳緩緩蹲下去,努力往里看著,雙手握著鐵柵欄,喊道:“嵐秋姑姑!”
嵐秋無聲地睜開眼,微微笑著,“你來啦?”
怡芳急切地說:“嵐秋姑姑,你過來些,我瞧瞧你有沒有傷?”
嵐秋卻搖了搖頭,“我不能過來,我答應了靜妃娘娘,不可與你有所。”
怡芳便怔住了一瞬,張開剛要說話,嵐秋接著說:“怡芳,你跟我這樣久,我是真把你當親侄兒一樣看待,你知道的,我家中哥哥的二閨,與你一般年紀。”
怡芳又是心疼又是哽咽,“我知道,不管怎麼樣,姑姑待我是真好。可是姑姑,你為什麼要聯合旁人陷害主子?”
嵐秋明顯覺得黑暗中站著的小全子形了,似乎有些張,于是淡淡地說:“不是我陷害主子,是主子確實做了這些事,我說出實話罷了。”
小全子那邊又靜了下來。
怡芳搖頭,喃喃地道:“我不信。”
嵐秋嘆了嘆,“不論你信不信,事已然這樣了。主仆一場,這會子我也想問問你,主子還好嗎?”
怡芳哭喪著臉,“主子怎麼會好,小順子說出云閣那里破舊不堪,熱水都得自己生爐子燒,還不知主子能不能適應。”
嵐秋的眼黯淡了許多,垂下頭,半晌也沒說話。
怡芳試探著問:“嵐秋姑姑,你是不是想起什麼,能證明那些事都不是主子做的?”
嵐秋抬眼,語氣斬釘截鐵,“我已經說了,主子確實做了,此話不要再問。”見怡芳的臉上掛著失落,嵐秋和了幾分,“小丫頭,你還記得咱們是怎麼遇見的嗎?”
思及舊事,怡芳的表鮮活了些,“記得呢,我初宮時才九歲,那時候您是膳房的人,我跟著的那個嬤嬤了上面的氣,轉頭就打我罵我。那天在凝碧池的一個假山下,我正哭,您經過了,看見我一的傷,就問我怎麼了。后來您幫我出頭,以待宮的罪名罰了那嬤嬤。那之后,我再犯了什麼錯,也沒過這樣的苦了,都是您護著我才會這樣。”
“還記得啊,這麼久遠的事了。”嵐秋微微一笑。
“當然記得了,當時想著還要那麼那麼久才能出宮,我都要活不下去了,好在姑姑你像親人一樣,一點點地教我。”說道這里,怡芳有些氣餒,“其實今兒早上我去找了趙公公,可惜趙公公沒有見我,我是想求他許我見一見姑姑。”
嵐秋不勝慨,“你有這樣的心思,我已經很了。怡芳,我知道你喜歡瑾嬪,但已經沒有離開出云閣的機會了,若是你有了空,可以去瞧瞧。”
“姑姑,您還記掛著主子?!”怡芳有些驚喜。
然而嵐秋卻立馬偏過頭去,聲泠然地說:“不,我沒有記掛,但是想托你幫我給帶一句話,你記住了——整個錦繡宮里,能讓我托付后事的只有怡芳,如果主子往后也有要托付什麼后事,也可以找怡芳。”
怡芳驚呆了,結結地說:“姑姑,這句話,這句話同咒主子死有什麼分別!”
嵐秋卻說:“怡芳,實話告訴你,在你來之前,我已經飲下鴆酒,不多時便要死了,這是我死前的唯一心愿,你能不能幫我實現?”
怡芳糾結無比,幾乎就要哭出來,“姑姑怎麼,怎麼會要死了……”
“你只需回答我,能不能幫我實現這個心愿!”嵐秋的聲音忽然嚴厲了起來,“我不許你委婉與主子說,必要一字不差!”
怡芳被這疾言厲嚇了一跳,終于還是說:“我能。我會想法子去見主子。”
嵐秋這才滿意地點點頭,但是猶不放心,“我說了什麼,你再重復一遍。”
怡芳定了定神,雖然遭逢大便,那一份聰明伶俐倒是一點兒沒扔,“見到主子后,轉達嵐秋姑姑的言,‘整個錦繡宮里,能讓我托付后事的只有怡芳,如果主子往后也有要托付什麼后事,也可以找怡芳’。”
說到最后,的聲調雖然微微抖,但還是說完了。
嵐秋的臉上出異樣的欣,忽然說:“你走吧。我沒什麼心愿了。”
怡芳急切地把手進去,卻只能抓住一抹虛空,“姑姑……”
“走。”嵐秋面容平淡,“我只想安安靜靜地離世……”
怡芳飲泣不止,終于一步三回頭地走了。
嵐秋已經覺到不甚舒服,但仍舊強撐著對黑暗中的小全子說:“這樣無關痛的話,你聽夠了嗎?”
小全子笑嘻嘻地走出來,“嵐秋,沒想到你真的不會背叛純孝皇后,方才若是你與那個怡芳的小宮說了什麼不該說的,今兒就不會活著走出慎刑司!”
“我當然不會背叛。”嵐秋緩緩地躺在看不出的地面上,“純孝皇后于我有知遇之恩,還曾救過我哥哥一命,發作這事兒之前,還安排好了我的家人們。你覺得我能做什麼不利皇后的事?”
小全子聽后,不免也慨了兩句,“做奴才做到你這個份上,也實屬不易了。不過你真的有那麼狠瑾嬪?”
嵐秋轉過頭去,“是,如果不是因為說了那些關于傅家的話會造太多無辜的殺孽,我當時一定是會說的。因為倘使沒有瑾嬪,我便不會被派去錦繡宮,不會淪落到這個地步。”
小全子嘆了口氣,“咱家明白了,等到時候給娘娘回稟,自然不會胡嚼舌,你安心去吧。”
那樣寂靜而又漫長的時間里,嵐秋一點點地味毒藥侵的痛苦,閻羅殿的大門一點點地在面前打開,慎刑司幽暗的燭火似乎已經變鬼火幢幢,燎燒著人心。
是,嵐秋覺得自己是該下地獄的,畢竟做了那麼些違背良心的事。
眼前有盧盈真和傅青梔兩個人冷冷的面龐來回替,嵐秋意識模糊,備煎熬。
等到臨死前回返照的那一瞬,嵐秋忽然開口,問了句:“皇后,您到底是因何小產?”
接著闔上了眼,就此氣絕。
又是一個似曾相識的冬天,又是冷的風刮過長長的甬道,席卷了許多子如花眷的年華。歷經著這樣不可捉的歲月,琦年玉貌被一點點撕碎,撒在時的長河里,一筆筆地埋葬在單薄無力的史書中。
而注定會在書中留下那麼一筆的傅青梔,在寂寥的出云閣里凝神細思,忽然亦說了一句,“皇后到底因何小產?”
梳月陪伴在一旁,警覺地問:“小姐猜到了什麼?”
青梔邊說,邊慢慢捋清自己的思緒。
“那天發生的一系列事,從表面來看,是我想要取皇后而代之,于是對皇后痛下狠手,不僅弄掉了的孩子,還害的年紀輕輕便命喪黃泉。在我看來,是皇后不能忍我,所以拿自己的死做文章,把一切嫁禍于我。”青梔深吸一口氣,習慣地用食指輕敲桌面,“但我們都忘了一個問題,就是這件事到底誰在益。”
梳月想了想,輕呼道:“靜……妃?”
青梔連連點頭,肯定了這個想法,“沒錯,就是靜妃。不論是我,還是盧盈真,都只是這一場宮斗下的犧牲品,我不知道盧盈真是為什麼要害我,但有很大的可能是的孩子沒有時,我的孩子正在腹中茁壯長。而且那時候皇上把啟和過給了盧盈真,如果我的孩子生下來,又是個男孩兒,必然會影響到啟和的位置,也許就是在這兩個原因下,盧盈真非要置我于死地不可。到了最后,我出事,拖累貴妃,五皇子從此失去生母,而皇后與嫡子都從這個世界被抹掉,只有靜妃,膝下不僅有一位備重視的皇子,又為皇后沉冤昭雪,順帶拉攏了盧家。”
梳月有些咋舌,“那會兒小姐的孩子八字都還沒一撇,也不一定是男是,皇后與靜妃何必如此防備?”
青梔搖搖頭,“如果一個人坐在了那個位置上,一切都可以掌控,甚至可以把所有的競爭對手在有苗頭的時候就除去,有方便穩固的途徑,還會選擇別的路嗎?”
梳月跟著青梔的思路走,良久卻疑,“可是靜妃娘娘并沒有害小姐小產,甚至陷害都是在小姐生產后一個多月才發作。”
“大概是那時候貴妃娘娘掌著權,我又在西配殿養胎生產,擔子全在貴妃上,所以便守得如鐵桶一般,外人本想不出什麼法子讓我小產。”青梔越想越通順,“何況如果我懷孕時就發作,要等到孩子出生我才會罰,夜長夢多是一則,二則時間會沖淡皇上的怒氣,不比現在,孩子已經生了下來,沒有理由不懲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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